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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昌二十一年,春。
宋广帝令宰相秦笠,彻查饶州盗匪杀民一案。
侯冠林父子结党越权,伪盗杀民,获罪抄斩。
然,上念侯冠林前有赫赫战功,且已身陨于野,故免去斩刑,原尸安葬。
原侯氏将军府,男女老少,一律配隶北疆。
侯氏兵将,皆勒令解甲归田,声冠朝野的侯家军,一夜之间,悄然没落。
汴京城北门,春未归暖,冬日残风依旧瑟瑟。
几缕身着罪服者集合在大路上,个个面色僵死,目光涣散,或泣或疯。
唯有一女子与这群人格格不入。
那女子不过十七八岁,浑身虽只着一套灰色粗布袄裙,十分低调,但依旧可看出,她并非罪民。
文相逢是来送行的。
她悄悄将一袋碎银塞进雀官怀里,不放心,还欲嘱咐几句,却听对面女子眼神淡漠,越过她,盯着后面道:“那辆马车里坐着的是谁?”
文相逢顺着她的眼神向后望去。
此时天色初显,北城门口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
那马车并不显眼,和文相逢身上的这套灰布衣一样低调,雀官却注意到了。
文相逢垂下眸,斟酌之间,又听雀官笑道:“坐着你家的沈员外吧?”
她刻意将“你家”二字重音,笑声里夹着讥讽。这丝嘲笑和讥讽十分明显,并未刻意掩去。
文相逢抬眸看她,再次劝道:“雀官……你,你若回心转意了,可托张将军给我写信,张将军他……”
“他被你打点了,是么?”雀官笑道,笑容里的讥讽更甚。
“哦,不是你打点的。你不过是个女使,如何能买动押送罪民的将军。是你家沈员外打点的吧?”雀官道。
“只要我一纸书信,他就可以让那张将军在沿途将我偷偷放回,是么?”雀官继续苦笑道,“沈员外,沈山水,好大的权势!”
“雀官……”
“别叫我雀官。”雀官盯着文相逢,一字一句,道:“我已不是女使,我是侯将军府的衙内夫人,雀杏。”
她原名叫雀杏,文相逢是知道的。
只不过她二人在侯将军府初识,彼时不过是两个小女使,互称文官雀官,是女使之间的叫法。文相逢叫习惯了她,雀杏却已不愿。
她也不再亲密地唤文相逢为文官儿。
“文相逢你记住了,我是侯将军府的人,侯子钧的侧夫人。”
雀杏言辞振振,声调决绝地强调。
“侯家如今落败,我随夫为奴为隶自是应当。无需你来为我操心,为我开脱,何况是借着沈山水的势力。”
沈山水何人?
他底下那名青雉的侍卫,是杀害她公爹侯冠林的凶手。
毁她侯府基业的,也少不了这位商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看着文相逢这身粗布灰衣,徒然觉得可恶,和她背后那辆刻意低调的马车一样,让人扎眼。
汴京城谁人不知,这沈员外高调浮华,尽爱风头。
如今他却悄坐在一辆破败的马车里,刻意的低调,刻意的不想让她侯家人产生强烈的对比。
如此的刻意,愈发地显得虚伪。
她看着面前的文相逢,后者蹙着细眉,眸中含着不舍和为难。
一股莫名的厌恶油然升起。
她将怀中那袋沉甸甸的银子掷在地上,包裹的灰布滚在泥土里,发出闷闷的嘭声。
后面的马车也随即颤了颤,里面仿佛产生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文相逢垂眸看了眼地上的包裹,一言不发,缓缓走过去蹲下,将那袋银子捡起。
“文相逢。”雀杏迎着风,肃冷道:“须知你也是从侯府出来的。”
“当初子钧将你送给那沈山水,我还替你不值。你执意要去到他身边报恩,我只觉你年小单纯不知事。”
“不想……”雀杏呵呵道:“你的眼光,倒比我长远。攀上沈山水,原就是你这种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子钧当初如此说你,我还傻傻为你辩驳。”
“我是……看错了你。”雀杏盯着她,眼神里仿若藏着利刃。
文相逢将目光从远处初露的朝阳中移回来,凝视着雀杏,道:“雀……杏,你情绪不稳,我不与你争辩。”
她欲将那银子再塞给雀杏,后者甩袖拒绝。
文相逢不再执着,她掩住微颤抖的手,凝视雀杏道:“饶州一案,死伤无辜百姓者不下五十人。那群盗匪专挑贫苦的老弱下手,杀人不见血,断喉不眨眼。”
“幕后之人,就是侯老将军和……”
“够了!”雀杏出手推开她一肩,暗喝道:“文相逢,你今日前来送行,只是为了谴责我侯家是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文相逢认真看她,痛惜道:“侯衙内,并非良配。”
雀杏呵地一声,瞥了眼她身后的那辆马车,嗤笑道:“那沈山水,是你的良配?”
那边,朝阳已出山头。只听一声令下,马蹄踏声阵阵。
有士兵呼赶的喝声传来,罪奴队列开始挪动前行。
“文相逢。”雀杏最后道:“侯家与沈家,今后势不两立。我雀杏与你,只当从未相识。”
她决绝丢下这句话,愤然转身,挪着叮当的脚链,一步一步,倔强地踏上行程。
文相逢立在人群后面,掩住悲痛情绪,偷偷将那袋银子交给了路过的张将军,嘱咐他好好照顾雀杏。
那张将军认出她是沈山水的女使,迅速将银子收了,咧嘴笑道:“姑娘放心,沈员外早就安排好了。”
说着,他脚靴蹬了下马肚,哒哒跑向前去。边跑边伸长脖子,粗着嗓子对着前方喊道:“都精神点,拖拖拉拉要走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