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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咕噜——将整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半后,明亭才感觉嗓子不干了,随即坐到窗边,继续翻阅这本古籍。“咦?这不是书里提到的那个‘如意球’吗?”
她惊喜发现,这一页上不再是明雪的日记,而是关于那款叫“如意球”的花灯的制作过程,不止这页,下一页,以及后面好几页全都是类似的花灯制作流程及所需材料,看得她目不暇接。“看来,这不单单是一本日记。”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她不仅忽略了古籍的页面曾自动翻过,就连古籍上的字迹变得更清晰了也没有留意,而是全神贯注地接着往下看……“爹!”
子时,在赏过花灯、猜过灯谜后,刘梢梢终于困意来袭,呵欠不停,明雪见状,便背着她往铺子返回,当她看到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刘文君时,顿时来了精神,向他兴奋挥手。“你怎么让阿雪姐姐背你?”
而刘文君在看到肉坨坨似的女儿被明雪吃力地背着走来时,赶紧上前将其接过抱在怀里,又对明雪赧颜歉然道:“抱歉,梢梢给你添麻烦了。”
“哪有?阿雪姐姐也想逛灯市,才能知道他们家的花灯卖得好不好。”
明雪还来得及没张口,刘梢梢就已经替她把话说了,于是哑然失笑,点头附和:“梢梢说的没错,我也想逛灯市,头一回见咱们富义街的灯市这么热闹。”
“这才刚刚开始,还要热闹好几天呢!说不定这元宵节还没过完,你家的花灯就售罄了。”
刘文君笑着说道,而后便转身指了指仍旧络绎不绝的“花灯明”。也在这时,明雪发现,他的手里也拎着一盏花灯,正是“如意球”。小巧的“如意球”被高大的他拿在手里,更显袖珍,宛如一颗夜明珠。见她正打量着自己才买的花灯,刘文君莞尔说:“既然来都来了,不能空手而归嘛,以后巡夜便可拎上。”
明雪蹙了蹙眉,“要是巡夜的话,不够亮。”
她在制作这款花灯的时候,没怎么考虑实用性,只想着好看、携带方便就行。像这种专为节庆日制作的花灯,多以装饰为用,鲜少在亮度上做文章。看来,得改进改进!正当她这么想时,又听刘梢梢咕哝道:“爹,我困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现下知道困了?”
刘文君垂眸嗔了她一眼,然后问明雪:“你何时回去?”
明雪转头看看即将打烊的铺子,抬手轻抚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低着头说:“这便回去。”
“那成,正好顺路。”
刘文君笑笑,抱稳女儿后,就与她并肩返回。刘明两家是邻居,不过,刘文君和女儿是昨年才搬来的,明雪听祖母说,刘文君原本带着女儿在戍边,因伤退役,没有选择解甲归田,而是来富顺县担任县尉一职,顺便就把明家空出来的那座宅院买下,在这里定居。她还听说,刘梢梢的母亲在生她时难产去世,是刘文君一手带大的,而刘文君舍不得女儿受委屈,便一直没有续弦的打算。现如今,父女二人算是安定下来了,相比边疆的清苦生活,不算繁华,但物资富庶的叙州府更适合刘梢梢成长,唯一的遗憾,是刘文君受伤的左腿未能痊愈,走路时会轻微跛行。为此,明雪故意放慢脚步,跟随他的步伐节奏。对于她的好意,刘文君看在眼里,热在心里。其实,明雪想多了,武将出身的刘文君即便腿有伤,也不影响他健步如飞,只是走快了,跛得更明显而已。他解颜而笑,徐徐前行。今晚不会宵禁,在二人穿过灯市时,周围仍旧熙来攘往,刘文君退后一步,将明雪护在身前,以免她被拥挤的人群撞到。明雪含羞抿唇,假意左顾右盼,以掩饰内心的紧张。刘文君倒是坦然,护好女儿和明雪后,就环顾着灯市上贩售的书籍、字画、瓷器等等,打算明晚再来逛逛,淘些古籍回去。二人的身影在人潮中愈靠愈近,而明雪的少女春心也随着弯月变圆渐渐萌动……“明雪不会喜欢上这位邻居大叔…不对,应该只算大哥,古代人成亲早,虽然刘文君已经有个约莫几岁大的女儿了,但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明雪多半只有二八或二九年华,从年龄来讲,相差不多。”
读到这里,明亭已然从明雪的细腻叙述中看出些女儿家的情动心思,不由露出了姨母笑,随即从对古花灯的制作转到明雪的暗恋萌芽上,想知道她和那位邻居大哥接下来的发展。可让明亭失望了,刘文君没再出现在后面的故事里,明雪在那晚过后,又投入到花灯制作中,并改良了“如意球”,让其火光更亮更持久,同时,还设计出了另外一款比“如意球”相对实用一些的花灯,取名为“夜如昼”。而这款火光耀眼的花灯正是从刘文君提到夜巡时获得的灵感,她认为,花灯花灯,既是灯,那便不单单只有美观性。“嚯!好亮。”
待她点燃灯芯,其父明轩走来,捋着胡须说道:“轻者为纱,绉者为縠,你用光滑的薄纱糊成灯罩,透光性确实比绸缎更好,不过没有你做的那款‘如意球’精致。”
明雪说:“爹你觉得它不够精致,是它尚未点缀,只是一个雏形。”
明轩好奇:“你打算如何点缀?这四四方方的模样与那方框灯无异,若要点缀,只能在上面题诗作画,但这样一来,又很常见了,唯一的区别是你这灯比寻常人家挂在门前的方框灯更小巧。”
“当然,还更亮。”
他跟着又补充了一句。明雪笑笑,说道:“直接在灯面题诗作画确实寻常,所以,我打算以薄纱覆在画框上,先勾勒,再把轮廓以外的部分用淡墨涂之,作为底色,然后剔除焦墨,在空白处均匀涂上透明的鱼胶,等干后再在胶面上描画、着色、晕染、勾线…工笔绘制。这样火光一照,鱼胶上的图画便会莹莹闪亮,在黑暗中尤为显眼,比直接笔绘更加生动。”
“好!那就试试…咳咳咳……”明轩一激动,就咳嗽不停,让明雪瞬间不安起来。自从上回感染过一次风寒后,明轩就落下了久咳不愈的毛病,大夫来诊治后,说他这是肺有问题,让他注意休养,切忌劳累,恐恶化成肺痨。可没过多久便迎来了正日,家家户户迎新年,对花灯的需求增多,明轩也随之忙碌起来,这让明雪分外心疼,才决定走出闺阁,去铺子帮忙。正是这时,她发现自己对于制作花灯似乎有些天赋,也很喜欢,便经常过来给父亲打下手。“如果自己是个男儿身就好了,眼下便可光明正大地接替父亲成为铺子的新东家,可惜,自己一介女流,弟弟年纪又小,父亲怕是还得再熬个四五年,才能让弟弟来薪火相承。”
眼看着父亲因忙碌而日渐消瘦,明雪既心疼,又无奈,只恨自己是个女儿身,更怨现世对女子的约束。“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人都死了,留个好名节有什么用?”
“说的对!”
看到这里的明亭,忍不住为明雪超越时代的思想鼓掌叫好。粗略地扫了一遍明雪记录下的花灯制作技法后,明亭深深地感觉,明雪就是生错了年代,倘若生在当下,准是一个花灯巧匠,说不定比她老爸或檀朗都要厉害。“那明雪后来是继续帮忙打理铺子,还是嫁人了?”
“对了!那个邻居大哥呢?怎么没下文了?”
怀着愈发强烈的好奇心,明亭翻开了下一页……“爹啊……”欲翠青山起父茔,难别盛世舍亲情。大夫一语成谶,明轩因积劳成疾终患肺痨,连初夏都没熬到,便撒手人寰,只留下明老太、明雪,以及明雪年仅四岁的幼弟,让“花灯明”陷入危机……“天啦!怎么会这样?”
明亭愕然,未曾料到,明轩这么快就病故了,她还以为对方能坚持到明雪的弟弟再大一些。但转念一想,明轩得的是肺痨,放在那个时代,就是绝症,而且他也没谨遵医嘱,好好养病。“可惜了…可惜了……”这下,明亭终于理解为何明雪希望自己是男儿身了。“眼下家中只有未出阁的明雪,明雪的祖母,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弟弟太小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那就只剩明雪和明老太在料理家事和铺子的生意。”
“可明雪是闺阁女子,不好抛头露面,还有就是……”明亭忽然想到什么。“以前我好像听老爸提到过一次关于祖宗的事,他说我们家遭过一次‘吃绝户’,才导致后面的明氏花灯青黄不接…难道…正是明雪的遭遇?”
她惊恐瞪眼,一激动,打翻了桌上的矿泉水瓶,里面剩下的小半瓶水当即流出,打湿了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