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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说道:“那定然是,指着老天说,‘老天爷,你真是不公,且看我将你这些个不公之事一一铲平!’吧?”他竟学着她的语气,有模有样地说了一番。
赵青木“噗嗤”一声笑了。
“我会说这种话么?!”她佯怒道。
“若说刚认识你那会儿,可能确是如此。”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毕竟我只是采了一株药草,你就从山前追我至山脚。”
“那都是我以前不懂事”她摆了摆手,说道:“休要再提!”脸上却升起一抹红霞。
对方笑道:“好,我不提就是了。”
这么一打岔,她的心情倒是没有那么沉重了。
她看了看远处的山月,有些飘渺。鸟兽南迁,此时庭中竟寂静无声,只余浅溪溯流,不知通向何处。
——不管去向何处,最后终究会汇于帝都之外的永安河中,然后随着百川一道归入海里吧?
她不禁有些想念来去谷中的时光,永远都是生机盎然的作派,四时花草不绝,鱼鸟相依,虽然清幽,却不寂寞。
如今到了九州最是繁华的地界,她竟有些寂寞了。
“你说,爹爹和苏决明,此时可还安好?”
“想必他们此时应是好眠。”对方想了想,说道。
也是啊,谷中隔绝世事,若是一心只顾着钻研医道,可不就是日出而习,日落而息。
想她这须臾十六载,亦是如此度过的。
“顾见春。”
“嗯?”对方应了一声。
她垂下眼眸。不知为何,觉得很安心。
“你会想家吗?”
少女轻声问道。
家?他不知道什么才算是“家”。
他不知道父母双全,几世同堂是怎样的生活。自打他有记忆开始,就是和那位白须白眉的老人相依为命。老人从不告诉他什么身世,也不曾说过任何旧事。在栖梧山上,有藏书三千,可唯独没有他出生以前的故事。
老人只说:“我是放鹤,是你的师父。你是景明,是我的徒弟。”
说起来,师父好像一直不会老似的。从他还是个孩童之时,再到现在。兴许是他已经够老了,让人很难再察觉他面上有没有多生出一条皱纹,或是头上有没有再长出一根白发。
他不禁心中道了声罪过,妄议师父他老人家,总归是不敬。
于是他摇了摇头,“不曾。”因为他总觉得,不论何时回去,那方天地永远一如初见。
所以栖梧山,就是“家”么?
少女“咦”了一声,“你不想你师父吗?”她倒是有些惊讶。
对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
怎么会不想呢。只是栖梧山封山之后,师父便愈发寡言,他有心想照料,对方却倔强地事必躬亲,无论衣食起居,都不许他插手。就算他发觉,师父的身法已经不如从前。诸如下山挑水,从前兴许只一个须臾的功夫,如今却要坐在门前歇息一二。
可老人总是说,练功去吧!便将他打发了去。
这次下山,老人也不曾交代什么。就好像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按捺不住心思,再次踏上寻找小湄的路途。
就像他一直都知道他做过什么,想做什么,却不曾阻止他。
那日在桑水江上,遇到的那位老者,不亦是师父写信请他帮忙的么?
若是师父真的不闻不问,恐怕他与小湄,都得命丧于此了。
其实师父也想找到小湄吧?
师父从来不似他面上那么不近人情。
“或许想过吧?”他摇了摇头,像是未可知。
少女看着他的身影,轻笑了一声:“顾见春,想了就说想了,没想就说没想,哪来那么多或许?你说我不率直,你自己又能率直几分?”
她这话倒无半点讥讽,却是想调笑对方罢了。
谁知顾见春却自嘲道:“你说得对。”
若是他率直一些,兴许老者就将一切都和他说个明白,兴许小湄也不会不告而别,兴许那日在庙里,他就能将未能问出口的话说出来。
他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栖梧山?
这倒让少女有些哑口无言,于是她干巴巴地说道:“我就是同你开个玩笑,你不要当真。”
对方不言语,像是沉浸在了某种思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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