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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没有下的雪，终是在2011年的第一天覆盖了永江。
桑黎早上起床拉开窗帘看到的便是雪白一片的世界，灰蒙蒙的天空还在飘着鹅毛般大小雪花。
桑黎穿着一件黑色加绒长款及膝大衣，脚上是一双同色的小短靴，整个人看起来庄严肃清。她撑着伞右手抱着一束纯白洋桔梗，慢慢地沿着台阶向上走，在长长的白雪覆盖的台阶上留下一串脚印。
走了许久在一个墓碑前站定，弯腰把桔梗花放下。西郊墓园里静谧一片，只有少女的轻声细语。
“哥哥，新年快乐。”桑黎蹲下身拿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和雪花。
——爱子桑誉之墓，于二〇〇九年六月壹拾贰日长眠于此。父桑定，母辛穆
少女苍白的细指拂过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照片里面的少年风华正茂，笑意温柔。
“哥哥，我也考上永江二中了，跟你同一个高中，是你的学妹了，你听到是不是会很开心啊？”女生眼底有些湿润，声音轻缓带着哽咽，“可是我的成绩不如你优秀，我看到了荣誉榜单上的你。哥哥，我也会像你一样优秀的，会成为你的骄傲，爸妈的骄傲。”
“哥，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你。”轻声呢喃着。
桑黎在墓园待了很久，直到脚蹲得发麻，她才慢慢起身最后再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转身准备离开。
“昭昭，好久不见。”一道温柔的女声从一侧过道传来。
“好久不见，景姐姐。”桑黎看向来人。女生十六七岁，容貌秀丽不张扬也不放肆，一双碧眸清亮透彻，脸上是娴静温婉的笑，如不染纤尘的江南水乡女子。
“听说你现在也在永江二中读高一，很抱歉一直没有去看你。”女生走近，温柔地说。
“没关系的景姐姐，我知道你们高三课程多学业重。而且我们这不是就见着了吗？”桑黎如是说。
“是啊，见着了。昭昭，你太瘦了，要多吃点。”叶景顿了顿微笑着说：“阿誉看到会心疼的。”
“好。姐姐，你去看哥哥吧。我在山下等你。”桑黎说。
“好，你到下面保安亭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桑黎点了点头，沿着台阶朝下走去，半路回过头看去。她看到叶景把带来花放在墓前，也是一束白色桔梗，那是哥哥最喜欢的花，但其实桑黎知道那也是景姐姐最喜欢的花，因为她喜欢所以他才喜欢的。
叶景脸上依旧带着温婉笑容看着眼前墓碑上的少年，“阿誉，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来看你了。你知道的，我们已经高三了，有些忙。你不在，没人能教我作业，我就只能自己靠自己了，所以你要觉得我瘦了，也别怪我啊……”
女生细声细语地分享没有见面的日子里的所见所闻，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眼神里却是不可抑制的悲伤，在苍茫大雪中背影显得孤独冷清。
“阿誉，这次就不跟你多说了，昭昭还在等我。下次再来可能就是高考后了，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你、你也记得，对吗？”女生倾身，被冻得有些微红的拇指眷恋地抚了抚墓碑上的照片。
市中心商场里，两人坐在奶茶店里。
“奶奶，最近还好吗？”叶景问道。
“好，奶奶很好，我也很好。景姐姐放心。”桑黎笑着回答。
“那就好。”叶景点了点头，喝了口手中的热奶茶，“昭昭，你要多吃点饭，你实在太瘦了，对身体不好。现在读高中了比不得初中，压力大更需要身体健康，知道吗？”
桑黎听着叶景的殷殷叮嘱，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哥哥，也是这样絮絮叨叨的让她多吃饭多锻炼，真好啊。“好，我听景姐姐的，一定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少女带着几分俏皮地说。
“嗯，以后在学校有人欺负你或者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你就来找我，我在高三（18班），就你们综合楼后面靠近男生宿舍那栋教学楼。”叶景关心地嘱咐着。
“好，我知道了。”
在商场吃过午饭后，叶景因为家里有事就先离开了。桑景逛了逛二楼的中老年服装店，给奶奶选了一件毛衣和一件羽绒服，款式和保暖度都很好。
下午到家时，奶奶在卧室午休，桑黎轻声轻脚地把买的衣服放在客厅沙发上。然后轻轻地回到自己卧室关好门写作业。
桑黎写完作业也睡了会，再醒来时窗外已经有些昏暗了。
洗了把脸，走出卧室，奶奶正在厨房准备做饭。赵素昔听到动静回头，“昭昭醒了啊。再等奶奶一会儿饭就做好了，饿了吧？”
“没有，奶奶我帮你一起。”桑黎推开厨房的推拉门走进去。
“好，你帮奶奶把这大蒜剥了，不用你洗菜，这水冰。”赵素昔说着。昭昭从小就怕冷，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晚上睡觉躺被子里也是很久才能暖和，小时候就喜欢跟自己睡。只是，后来长大了，就再也没有来跟自己挤过了。赵素昔想着有些叹息。
“没事啊，我一年轻小姑娘怕什么呀！”桑黎笑眼盈盈地说。然后抢过洗菜的活儿。
赵素昔见状欣慰地笑着也没说什么，在旁边切着菜。小小的厨房里，温暖的黄色灯光下，祖孙俩有说有笑。
晚上天气寒冷，祖孙俩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也没再像往常一样看会儿电视。“昭昭啊，晚上早点睡，作业明天再写，不要熬得太晚知道吗？”赵素昔边说边回卧室去。
“知道了，奶奶。”桑黎喝着热牛奶回答道。
桑黎拿着本书放在床头，收拾好书桌就躺被子里去了。靠坐在床头看着书。
手机铃声响起，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上面来电显示‘爸爸’。
桑黎接通电话：“喂，爸爸。”声音轻柔。
听筒那头桑定说：“昭昭，今年爸爸和妈妈就不回永江市过年了。你跟奶奶说下，照顾好奶奶知道吗？”
“可是……”
桑黎还未说完就被打断，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女声，她听到她说：‘桑定，你是不是又在给桑黎打电话，你为什么还要给她打电话，还要理她？为什么？’那声音有些尖锐偏执。
桑黎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那头桑定安抚女人的声音，眼泪就那样猝不及防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落在摊开的书本上，晕开了那白纸黑字。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了。
许久，才再次听到电话那头桑定的声音，应该是已经安抚好了女人，“昭昭，你别介意你妈妈说的话，她、她只是病了，不是有心这样说的。你妈妈是爱你的。”
是吗？真的爱吗？桑黎在心里反驳着。“我知道的。”停顿了一下，继续之前被打断前要说的话，“爸爸，你们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奶奶她、她很想你们的。”我也很想你们。
“爸爸知道，爸爸都知道的，但是你看你妈妈现在病情还不稳定，带她回去的话她还会受刺激，这不利于她养病。”男人解释着，又承诺：“等妈妈再好点儿，我就带她回去看你们好不好？”
桑黎知道，他们不会回来的，“好。”
桑定听出女儿哽咽的声音，有些愧疚但又没办法只能安抚着：“昭昭乖，你好好学习，你学习好了，妈妈也会很开心的。”
“好。”
“那爸爸挂电话了，你记得跟奶奶说。还有晚上早点休息，照顾好自己和奶奶。”桑定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桑黎怔怔地握着手机在耳边，良久才放下。
思绪有些飘远。
对于妈妈，其实桑黎是有些陌生的，自她记事起妈妈就很少在她身边，每次见到她也是很冷淡的，她见过别的小朋友的妈妈都是很温柔很亲切地会抱会亲自己的小孩。后来她上学了，懂事、明理了，她才看清了妈妈眼里的冷淡，还有厌恶。可她很喜欢母亲，因为她见过妈妈对哥哥温柔的样子，她希望妈妈也能那样对她，可是从来没有。
她始终记得那天她刚醒来，躺在雪白的医院病床上，全身痛的像是要死掉一样，没有心疼没有关心，只有那声嘶力竭又狰狞的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