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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日一早,完颜宗翰派人带着书信,让徽钦父子阅看金国皇帝的命令,告诉他们,金军将押送他们火速前往燕京,朝见金太宗。同时,完颜宗翰命令金兵将徽宗和钦宗所穿的朝服全部撕掉,换上了粗布青袍,两人的皇后也都改成了平民妇女装束。改换了装束,这就表明,徽钦二帝已经不再是天子,就连朝廷的官员都不是了,而是金人的阶下囚,他们成了金人的囚徒。跟随徽宗前往金军大营的宋朝吏部侍郎李若水,一看这情形,立即顿足大喊,“帝号不可取,龙袍不能脱呀!帝号没了,龙袍脱了,大宋就没了呀!若水唯有一死而已,金人,你们禽兽不如呀!你们不得好死!”
李若水哭喊大骂不停。完颜宗翰闻之大怒,挥拳向李若水脸上打去,李若水被打破了鼻子、打掉了牙齿,顿时口鼻流血不止。完颜宗翰命令将李若水单独囚禁,并派人监视看管。李若水绝食三天,完颜宗翰召见他,想劝他向张邦昌、徐秉哲学习,做大金的顺民臣子。李若水却历数金人的恶行,伴随着高声叫骂,这使得完颜宗翰暴怒至极,令人用棍棒打硬硬打死了李若水,脑壳被打碎,脑浆和鲜血满地流淌。
徽宗看过金国皇帝的命令后,大感意外。尽管他早就料到亡国以后肯定没有好日子过,肯定命运多舛,吉凶难卜,但是他没有料到这么快就要被驱离故土,就要被押送到异国他乡去。尤其是,他居然没有意识到,之所以时间提前速度加快,这完全是他做事不密,致使营救他们的事情败露所招致的。但他知道,这以后的日子恐怕就要在偏远荒野之地度过了,想想祖宗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这样在自己手上断送掉了,将来九泉之下,自己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呢?他不敢再想,也无需再想。前路已定,想又何益?
按照金国皇帝的诏命,金军决定撤军,并将被俘人员分七批押送回国,第一目的地燕京,之后继续北上。当然,徽宗和钦宗只知道目的地是燕京,并不知燕京仅是中转站。金人将抓到的所有人员,包括徽宗、钦宗等所有皇室成员、亲属、皇宫里的全部从业人员等,还有从京城抓到的精壮男子和女人,总计十万多人,全部当作囚徒,被押解北迁。
第一批,包括五位郡王在内共二千二百名男子,三千四百名妇女,于三月二十七日起程,四月二十七日抵达燕京,这些原本都是轻裘肥马养尊处优的皇家贵戚,一路风刀霜剑倍受折磨,死伤惨重,妇女只剩下不到一千九百人,近半死于途中;男子略好,还剩下近二千人。几天后,继续北迁,十一月终于上京。至此,起程时五千六百人的囚徒队伍,剩下五百多人,仅为十分之一。剩下的人个个一身伤病,金人将他们中的男子编入军队成了士兵,女人则全做了婢女。
第二批,除了两个王爷,其他全是皇家的女人,包括后妃、王妃、公主,三月二十八日起程,因这批女人到达上京后要挑选出众的给金国皇帝和朝廷重臣享用,因此全部骑马。可惜这些皇家女子没有几个能骑马的,很快就纷纷坠马,只能跟在马队后面慢行,五月二十三日抵达上京。女人们朝见金太宗后,公主福金和三个王妃被赐给设也马为妾,包括韦太妃在内的其她太妃、皇妃、后妃和公主全部进了洗衣院,其实就是金人的妓院,据说韦太妃最多的一天接客多达一百零五人,足见其性奴的日子有多么凄惨!
第三批,四月一日起程,十八日抵达燕京,十月初,在赴上京途中,与徽宗所在的第四批会合,继续北迁。
第四批,包括徽宗及其八位郡王、十二位王子、全部王孙、驸马、太后、太妃及奴婢,共计一千九百四十人,三月二十九日启程,五月十三日到达燕京,其后再行北迁。
第五批,公主、王妃共一百零三人,侍女一百四十二人,三月二十九日起程,五月十九日到达燕京;然后继续北迁。
第六批,贡女三千一百八十人,僧人、道士、狱吏、裁缝、影戏、歌女、舞女、皇家工匠、仆人等,共三千四百一十二人,沿途被饿死的、被金军打死的、病死的,起程时总共六千五百九十二人的队伍,到达燕京时仅剩下四千七百人,死掉了一千八百多人。
第七批,包括钦宗、钦宗太子及皇后、公主等,还有拒不向金军投降的大臣孙傅、何栗、张叔夜、秦桧、陈过庭等人,共一百四十四人,四月初一起程,走西路,经郑州、大同,七月初十才抵达燕京。
这七批囚徒,被押解北迁,相同的是一个字:“惨”。金军对他们可谓惨无人道,动辄拳打脚踢鞭抽棍打;常常食不果腹,死在途中的很大一部分是饥饿而死。不同之处有四点:起程及抵达时间不同,所走线路不同,交通工具不同,途中待遇略有不同。
徽宗和钦宗分别在第四批和第七批,是金军监押的重点,也最有看点。
第四批这一路,被监押的宋朝皇家成员有宋徽宗、郑太后、嫔妃、各个亲王、皇孙、公主、驸马等。三月二十七日正式启程。从深夜子时,金军就按照开封府提供的名单按图索骥,从监押皇室成员的地方、皇宫以及皇家宗室住宅里,一个不落地把人员全部驱赶到刘家寺大营外的广场上集合。
徽宗是最早被赶到这里的。初春的深夜,天气乍暖还寒,星星们似乎还有点怕冷,也没睡醒,一个个瑟缩着并不明亮。徽宗穿得薄,加之不适应深夜站在空旷广场上这种情况,就抱着膀子,不停地挪动。一直等到天大亮的时候,金军宣布,不论皇家的、还是皇家宗室的人员,也不论男女老幼,所有人员已经全部押送到这里来了。
元帅府的长史拿着开封府开具的名单,逐一点名。徽宗一个一个的听着,有不少名字,他很陌生,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谁是谁,跟他是什么关系。当然,这些人并没有引起他的特别关注。他特别关注的是,尽管他瞪着大眼,支起耳朵,听着那长史在那里点名,点到谁谁就喊“到了”或者“来了”,可点了两遍,徽宗熟悉的人都来了,唯独李明妃没有应声,他也没看见李明妃的影子。他不敢问那长史,就问身旁的李光前:“没听到明妃的声音吧?”
李光前摇了摇头。他又问,“没看到她吧?”
李光前又摇了摇头,说:“没有呢。臣一直跟着您,没顾得上看别的。”
徽宗见郑太后揣着手,缓缓的走到他跟前,其他几个贵妃,也都围到他跟前来了,徽宗心里酸楚,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眶潮湿。不知是冻的,还是深有感触,鼻涕和泪水肆意地往外流。他环顾了一下太后和贵妃们,然后又翘起脚来看了看四周,占了那么一大片地方,王爷们、王妃们,还有公主们,看过了这么一圈,才对着郑太后瘪了瘪嘴,问道:“没看到明妃吗?他去哪里了?”
郑太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说:“从打你离开延福宫来到这里,就再没见到明妃呀。臣妾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郑太后就问其他的贵妃,“你们可曾看到明妃呀?他去哪里了?太上皇找她呢。”
站了那么一大片女人。这些女人由于早就已经被关押进了大营里,有的已经被金军官兵“照顾”过,所以在火把照耀下,一个个灰头土脸,加之深夜的风凉,冻得一个个瑟缩着肩膀,抱着身子,几乎都没有了往日的娇艳迷人。他们听郑太后如此问,一个个全都摇头。那六个地位最高的贵妃都说,好像是好几天没见了,也有的说好像是太上皇离开艳福宫以后,就没再见到。
徽宗听着这些回答,脸上就挂满了冰霜一样,拧起了眉头,直叹气,嘴里还说着:“去哪里了呢?为什么没来呢?为什么没来?”
徽宗在那儿一个劲儿的问“为什么?”
郑太后听不下去了,就说:“好啦,太上皇啊,这又不是去什么好地方,也不是去看大戏吃美食。唉,不就是去逃荒吗?不去就少受点罪,你这心里也好受点,不是吗?”
徽宗虽说觉得太后说得也对,可这心里总觉得到了这种时候,自己最最喜欢最最挂念的人却不跟自己在一起,心里总是不好受。这样的滋味儿伴随着他经历了很久很久,他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这种念头才渐渐的消失了。
或许有人要问,这李明妃到底去了哪里呢?其实谁也不知道。有传说,在徽宗被金军从延福宫押到金军大营的时候,李明妃扮成宫里的下等妇女,悄悄的离开了皇宫,去了江南,去了徽宗曾经带着他去过的扬州、镇江。而后又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也有人说,在杭州见过她,她把从宫里带出来的银子全交给了募集抗金资金的官府,自己又做起了老本行,当上了歌妓,但再无昔日风采。
李明妃不跟他在一块儿,徽宗就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总觉得不圆满不完美,也不畅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