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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出了事故,死了一位王爷,可车队在山半腰不敢停,按照苏哈将军的要求,一直到了山下,走到驿站才全部停下来。停车之后,天已全黑,太后就让李光前抓紧去问情况。李光前去了一会儿就返回来了,说:“太后,情况可不太好。”
太后急问:“怎么个不好法?”
李光前知道赵楷在徽宗心目当中的地位和分量,就给太后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旁,避开徽宗,悄声说道:“郓王他,他,”
太后更加急促地问:“你快说呀,不要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李光前说,“郓王他,没了,脑浆都摔出来了。”
太后打了一个寒颤。停顿了一下,才又问:“那,尸首呢?拉下来了吗?”
李光前说,“我刚才问了,说他们不让拉。金国有这个传统,哪里死了哪里埋。能埋还是好的,一般都是烧掉。他们把摔死的两人的尸体放在路旁了,盖上了点土。”
太后急的跺了一下脚说,“哎哟哟,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就扔在那路边上,夜里还不得让狼吃了?上皇若知道了,如何能受得了?”
李光前知道,郓王可是徽宗的掌上明珠,当年徽宗曾经想着让郓王接他皇位的。如果不是金军突然进攻开封,一切都很突然,恐怕赵桓是当不上皇帝的。徽宗对赵桓一直都有看法。事实证明,赵桓真的是不行,不光把宋朝断送了,而且看看眼下他们过的日子,一路上的表现,简直就是窝囊。可现在呢,郓王走了,连个尸首都不见,怎么跟徽宗交代呢?
太后呆望着大黑山方向,一劲地嘟哝着:“这可怎么好?怎么跟上皇交代?怎么交代?”
李光前见太后急成这样子,便安慰他说,“事到如今,您也不要着急了,由我去跟上皇说,要怪就叫上皇怪我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一边说着,李光前就在想,赵楷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结局,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也算是上天替杨光华和他解决了问题,同时赵楷的离去,对徽宗来说,肯定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虽然徽宗有三十多个儿子,但是在他心目当中真正有分量、令他疼爱令他喜欢的就是这个郓王。而今这郓王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夺走了生命,并且连尸首都见不到,那么徽宗的心情如何便可想而知。
果然,李光前和太后回到徽宗跟前之后,徽宗抬起眼皮看了看他们,突然冷不丁说了一句:“楷儿没了吧?”
他这一问,李光前只是一怔;而太后,浑身一哆嗦,不由自主就回了一声:“啊是,是。”
随着太后的这个“是”字一出口,徽宗突然站了起来,望着南方,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干嚎了两声,既不像哭,又不像笑,也不像喊叫,说不清楚的一种声音,令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干嚎完这两声,又使劲跺了两脚,就“咚”的一声,又一屁股坐到了马车上。天黑着,看不清徽宗的面孔,自然不清楚他是否在流泪,,但听到了他像是抽泣、又像是呜咽的动静。
李光前只得说:“上皇啊,您也别太难过了。郓王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有福了。这一行出来,您看看,死了多少人啊?您若 太难过,郓王恐怕走也不放心呀,他到了那边也不安心啊。如果您这样难受,您为了他若身体不好了,他怎么能走得安心呢,又怎么能在那边住得放心呢?你说是吧?”
太后一听李光前这话说的真有分量,真到家呀,便接上说:“是啊,上皇啊,光前这话说的有道理呀。要说难受,都难受啊。眼下呢,只要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说不定啊,这回到了韩州,咱就能稳下来了,不会再动了。只要能稳定下来,咱这日子啊,就能好过的多,您的身体也会慢慢更好了。”
徽宗听二人说着,一个字儿都不再说,也不理他们,只是一个人独自抱着膝盖,仰望着帐篷外面漆黑的夜空,一会儿大喘气,一会儿又没了声息。其实太后和李光前都知道徽宗会有多么难受,他在憋着。过了好半天,徽宗才问了一声:“尸首呢?拉下来了吗?”
李光前应道:“噢,是这样,上皇,我找了将军,将军已经说了,金国人的传统就是哪里死了哪里埋,他们把它埋在山上了。”
徽宗一听,他从燕京到中京和中京到上京的路上,这样的事已经碰到过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知道金国人的传统和风俗,也就不再计较这事,既然能埋了,心里也就踏实了,欣慰了,这才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将脸转向了里面,背对着太后和李光前,不再吭声。
过了大黑山就进入了张广才岭。这一带的山,都不太高,可是层峦叠嶂,一座连着一座;而山区的路又崎岖不平,特别是有的路段在夏季发洪水的时候,被冲毁或者被堵塞,要么等着修通再走,要么就得绕道,因此仅走出张广才岭这一带的山区就用了近十天的时间。此时已经到了十月底。本以为终于走出了山区,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大家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觉得有了盼头,有了希望。
监押的军官说,若都是这样的路,顶多再有半个月就到了。可谁都没想到的是,第四天的一场大雪,把他们堵在了这里。中原地区冬天当然也下雪,可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的雪。下起来就没有头,天空茫茫苍苍,天地连成一片,分不出哪是天哪是地。
下着雪的时候,天气倒还不是很冷,可是这雪一下就是三天三夜,等雪停了的时候,好几座帐篷都被雪给压塌了,幸好帐篷和雪塌下来,虽然砸伤了几个人,倒是没有出人命。雪停了,天晴了,冷的出奇,西北风像哨子一样,呜呜猛吹。像要把帐篷和帐篷里的人都刮走似的,令人听着就不寒而栗,何况天又如此地冷,人们无不觉得像掉进了冰窟里一般。
这么冷的天,他们穿的铺的盖的本就很少,白天谁也不出帐篷。晚上徽宗蜷缩在太后的怀里,太后使劲抱着他,徽宗能够睡得着。可太后睡不着啊,太后抱着徽宗的两手,已经冻得什么都觉不着。到了早上,憋了一夜的徽宗说,要出去撒尿,太后说,你就在这里边尿吧,出去这么冷的天,别再冻坏了。他们无法想象也无法形容,这叫怎么个冷法,只觉得手脚都没有了似的,甚至感觉连舌头似乎也冻木了一样,眼皮都拉不动,因此只有躲在帐篷里,能不动就不动。正因此太后才不让徽宗出去。
可徽宗说:“尿在帐篷里边算什么样子?再说尿多了臭死人。不行。”
说着,他就把太后的衣服也穿上,抖索着身子走出了帐篷。可不多会儿就哆哆嗦嗦又回来了。一进帐篷门,就一边跺脚,一边用手指着下边,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坏坏坏坏了,坏了。”
本来,衣服被徽宗穿了出去,太后裹着那床薄被子和那床蓝色老粗布单子,正为徽宗担心。一看徽宗回来了,又见徽宗那样子,并且直说“坏了”,顾不得别的,爬起来两步 就抢到徽宗跟前,问:“怎么了怎么了?”
徽宗又用手指着下边,不再说话。太后低下头去一看,老天哪,徽宗的小鸡鸡,前端居然长了一根筷子般长的冰棍棍。原来是他尿的尿被冻住了,冻成了一根冰棍,弄不下来,只好慌慌张张地用衣服盖着跑了回来。有这么个东西在上面,他自然是疼得难受,所以他嘴唇哆嗦,浑身哆嗦,用手指着。太后既惊讶又着急地问:“这,怎么办、怎么办?”
徽宗就说:“你你你,用、用热水用热水烫烫,就烫下来了。”
太后说:“那可不得了,还不把把那家伙烫烂了?再说,咱这里哪有热水?”
这时候,帐篷外边已经有士兵和男囚犯们在厚厚的积雪中打开了一条能走的路,太后就冲着帐篷门外大喊“李光前!光前!”
李光前听到喊声,就哆嗦着跑了进来,问:“太后,啥事儿?”
李光前也被冻得打哆嗦,幸好他略微年轻,还抗冻点。太后就说:“你看看,看这怎么办?”
李光前凑过去一看,只想笑,可是笑不出来,似乎是他那笑的神经已经冻住了一样。他只说,“别、别着急,别着急。赶快捂上,一会儿化了就行了,千万别动,上皇别动啊!”
此时徽宗已经冻得没了感觉,太后把他扶到床板边上坐下,又给他盖上了那床单子和衣服,过了好半天,徽宗浑身一抽搐,哆嗦了一下,才长长的出了口气说,“啊,好了。”
太后低头一看,地下一滩水,原来是那冰溜子化掉了,还有徽宗尿了半截的尿也尿了出来。太后就笑着说:“哎哟哟,没冻掉这就好了。以后别再出去了,不让你出去吧,偏要出去,差点点把这命根子冻掉了吧?”
徽宗的红着脸,苦笑着说:“不出去了,把它冻掉了,活着还有啥意思?”说着,又爬到床板上,不再动弹了。心里却想:唉,又度过了一场生死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