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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前望着苏哈将军远去的背影,心里竟有些感动。他的确从心里感激这位苏哈将军。刚从上京出发的时候,得知将由苏哈率军押送他们,看着他这魔鬼一样的脸型,铁黑的面孔,倒竖的剑眉,鹰式的眼睛,阔大的嘴巴,挺直的腰板和魁伟的身材,觉得这个人肯定像野兽一般残酷无情,可没想到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相处,发现这人其实不错。
当然李光前并不知道,是杨光华对苏哈将军做了特别的交代。主要就是让他注意关心李光前,并支持李光前的工作。而李光前却只是认为,这个将军人好,另外,也是自己一片诚心感动了他。李光乾是有学问的,他懂历史,他也了解金国人的秉性和他们对俘虏、对囚犯的态度和做法。只看从燕京押送到韩州的那一千八百人只剩下六百多,就知道金人有多么的凶残。他们这些人,倘若没有这个苏哈将军,是不可能有这种条件的。
开春了,地里渐渐有人在忙活了。这里开春比中原地区要晚的多。中原地区正月里就有人开始忙活,可这里直到三月初,才真正忙起地里的事情来,比如运肥,翻地等等活路。
徽宗和秦总按照苏哈将军的要求,跟李光前商量好以后,按照李光前提供的消息,每当苏哈将军来检查的这一天,徽宗和钦宗就到地里来,装模作样,也拿着镐头,要么刨一刨地,要么就拿着一张铁锨挖一点儿肥,或铲土,总之看上去像在干农活,其实他们什么都不干,但是苏哈将军远远的看到他们只要在地里,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还对其他地块的人喊到:“你们都看到了吗?你们的大公,还有你们的小侯都在那里奋力干活,你们都要像他们学习哦,好好干,争取秋天有个好收成,我们才能吃得好,穿的好,住的好,也过得好!”
但等他离开之后,李光前就让徽宗和钦宗赶快回去休息。这样的日子过得倒也惬意,徽宗的性格又开始慢慢的恢复原来的平和阳光,也渐渐有了笑脸,话也比以前多了。
可惜,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三月底,苏哈将军接到了太宗下的一道诏书。诏书说:“凡是宋朝良民被俘的人,允许其家属赎出。”徽宗听到这句话,顿时眼前大亮。可是又听到下边的内容,却又高兴不起来了。诏书又说,“但是辽朝的天祚帝耶律延禧,宋朝的赵佶、赵桓两人的家属被没为奴婢者,不准赎出。”
徽宗的笑容登时便消失了,两眼和面部的表情全部凝固了。他不明白,这金太宗到底耍的什么花招?既然能够准许家属赎出,为什么我们的家属却不能赎出?他实在忍不住就直接问苏哈。
苏哈将军对他说:“先要搞清楚,你赵老佶和赵小桓,你们是良民吗?你们是最大的罪犯,你们对我们大金是有罪的,懂吗?你们对宋朝百姓、对宋朝国家也是有罪的。看看你们的封号不就明白了?别不知足,在这里过得好好的,不用想三想四的啦。知道吗?”
这又等于是一闷棍打在了徽宗的头上。刚刚调整好的心情、调动起来的情绪和对生活的信心,一下又被打下来了。于是便闷闷不乐。这天晚上,他就跟李光前商量说,能不能搞点酒喝呀?已经很久没有喝到酒了。特别想喝点。李光前看着徽宗,徽宗的眼神里充满了焦灼、可怜和期盼。
金国朝廷关于劳动改造的规定很明确,不得喝酒,不得聚会,因此李光前也只得再去请示苏哈将军。苏哈将军却哈哈一笑说,“我知道,太宗皇上的诏书,不让赵老吉的家属赎出,他心情不好,要喝酒浇愁啊,那就让他喝点吧,本将军批准了。不过不得喝醉,不得邀请别人参加,只有他和赵小桓,还有他的太后和你李光前,你们四人在一块喝,如果违反朝廷和本将军的规定,可不要怪本将军不客气。”
李光前已经反复的试探这个苏哈将军,他知道他只是嘴上硬。当然,李光前本来也没想扩大范围再找别人,他只是想要满足徽宗这点小小的要求,让他用酒把心上的不快冲刷一下罢了。
晚上,李光前搞了四个小菜,这是偷偷的给了厨师一点碎银子换来的。徽宗一看到酒,居然忘却了那诏书带来的不快,很是高兴地先端过来闻了一下,说:“嗯,不错,可惜就是喝不到绍兴的花雕了,能喝点儿他们这关外的老烧酒也知足了。”
徽宗让李光前喝,李光前推辞不喝。钦宗是从来不沾酒。只徽宗一个人喝,李光前就给徽宗倒上酒,自己则端着水,以水代酒,给徽宗敬酒,然后大家轮番给徽宗敬酒。徽宗忘记了是在什么地方,只顾高兴,只顾喝,李光前也不拦他,最后居然喝了个酩酊大醉。他倒有个好处,喝醉了酒,躺下就呼呼大睡。一觉睡到第二天的上午。
快进正午的时候,他醒了,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又眨巴眨巴眼,一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太后一看他醒了,就十分温柔亲切地问他,“你醒啦,渴了吧,喝水吧?”
徽宗点点头,太后就把准备好的水送到了他的嘴边。他先喝一口,又看一眼太后,再喝一口,又看一眼太后,太后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一片红云,羞答答的说,“你老看俺干啥?把人看得不好意思了。”
徽宗微微一笑说:“你比刚来韩州的时候,好看了不少,脸色红润了,又要长点肉了,嫩乎点了。你看,”
说着,徽宗用手去掐太后的小臂。太后把手往后一抽,徽宗说,“说好了,今天晚上咱们要过一个年,好多天没过了,朕都靠不住了。刚才呀,朕早就醒了,在想一个事儿啊,这金太宗以为他怪聪明,他下的这道诏书,其实成全了我们。朕想了想,朕不但不会不高兴,反而要为此而高兴。他如果让你们都赎出,你们都走了,把朕和桓儿两个老光棍撇在这里,那还不如死了,多没意思啊,怎么熬啊?有你在朕的身边,还有你的那些姊妹们,有你们在朕身边,朕这日子过得才有意思,朕的生活才有滋味,朕的人生才有亮色,不然的话,朕没法相信,还怎么能活下去。所以他不让你们赎出,不是正好吗?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太后一看徽宗的心情好了起来,这么一调换角度,竟然就想开了,太后自然是特别高兴,尽管在内心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你不让我们赎出,我们就陪着你在这里受罪呀?何时是个头哇?”可那声音太微弱了,那声音不会从太后的嘴说出来的,那只不过是一种真实情况的反应,只能压在太后的心底深处。
徽宗说着话,把太后端给他的水咕咚咕咚很痛快地的就喝了下去。接着就穿好衣服,走出了他们的小窝棚。
哦,对了,忘记给读者君介绍,徽宗他们来到韩州之后,不再住帐篷。在他们迁来之前,朝廷就下了诏命,让当地的官员带着百姓和军人们为他们挖出了一批比地窖大一些,四周用木头堆叠起来、上面全部用高梁稭谷草或是麦稭山草盖成的一种窝棚似的住房,这样的地窝棚,虽然看上去像狼窝虎穴,但实际上住在里面还是蛮暖和的,只不过因为是给囚犯盖的窝棚,所以用的料粗糙,盖的也很简陋,只要一刮大风,上边的草就会被刮跑,往往就会露出来木梁,因此最怕刮风。
二月底的一天晚上,突然刮起了大风。徽宗先是听到呜呜直响的风声,后来就觉得害冷,抬眼一看,就看到了天上的星星,原来是房顶的苫草被大风掀掉了。无法再睡,只好坐在墙根儿靠在太后的怀里,望着蓝天,再环顾窝棚的周边,感觉就像一口圆圆的土井,他突然想起了古时的一个成语,“坐井观天”,便自言自语道:“哦,赵佶,你这一代帝王,竟被赶到这遥远的地方坐井观天哪。这真是世事难料,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头啊?”
渐渐地,风小了,徽宗走出他的窝棚,在外面背着手转了几圈,喊来李光前,让他和太监把窝棚又修好了,才去吃午饭。
从这一天起,徽宗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太后和李光前都为他高兴,他们自己也感到欣慰,最起码不用为他提心吊胆了。转眼间到了六月底,眼看着他们种的小麦绿油油的都开始蹿穗灌浆了,长势非常喜人。徽宗常常蹲在麦田边,用手托着麦杆儿,仔细的捋着嫩绿的麦子叶片,自言自语的说着,原来小麦是这样长的,长大了再怎么整呢?结的麦粒是怎么 弄成面的?看来农民也真是不容易啊,种一季粮食有这么长的时间,要下这么多的力气,费这么多的心血,唉,唉唉!他叹气的背后隐藏的意思只有他自己清楚。
其实,李光前等人也发现了一个奥秘,种庄稼最累的时候,就是在翻地下种的时候,种上之后,主要就是浇水,至于施肥,他们并不懂,也没人去施肥。对其他的关于庄稼的一应事情,他们都不懂。当地的百姓告诉他们,这之后,还要间草,就是等到七八月份野草正旺的时候,把草拔掉,要不然那土地的养分都被草给吃喝了,就会影响庄稼生长。
但不管怎么说,种上庄稼到收获庄稼的这几个月里,人却是比较清闲的。有的时候,徽宗看着将军所率领的那些士兵,每天都要训练,就感觉他们才真正的苦,除了训练他们要站岗,还要看管自己这些所谓的囚犯。这么一比,徽宗的心里反而感觉到了一种轻松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