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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总是充满戏剧性。本来,杨光华对向皇上提建议还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两件意外的事情,犹如从后背上猛推了一掌,由此他觉得,不能再拖了。
第一件事。
那天下午他跟曾肇去架阁库查阅资料,回到办公大厅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袁布凡冷着脸站在自己的桌子跟前,冷冷地说:“宰相找你。等你一下午了,快去吧”。
杨光华只好一边道歉,一边走出办公大厅,一路小跑到了章惇的办公室。刚要行礼,章惇头也没抬的问了一声:“你姓甚名谁”?
由于这一声发问来的突然,杨光华不加思索就回了一声:“回宰相的话,我姓杨”。
章惇依然没有抬头,不阴不阳地说:“啊,你还知道你姓杨啊,我以为你姓牛呢,再不,就姓龙?你看你有多牛啊,你要上天了吧,嗯”?
这下杨光华可就更加莫名其妙了,不知章惇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一句不吭。
章惇见他不吭气,就又问了一句:“我等你一个多时辰了,你架子不小嘛。你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吗”?
“回宰相,我不知道”杨光华低声回道。
章惇这才抬起头来,脸色铁青,双眉紧拧,浓眉下的两只大眼箭一样射向杨光华:“你的本事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来中书省工作还不到一个月呢,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啊?”
杨光华看着章惇的脸色,听着这摸不着头脑的问话,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静等。
章惇提高了声调,突然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砰的一声,“你知道你干的什么好事吗?你居然背着我私自向皇上递交材料。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这叫欺骗!诚实是年轻人最重要的品德,你非但不诚实,而且居然骑到了宰相的头上,胆大包天呐!谁给你的这么大胆子?又是谁授意你私自给皇上递交材料的? 嗯?你告诉我”。
杨光华明白了章惇的意思。他想为什么给皇上送材料当然不能说。那怎么说?他灵机一动,就回答到:“是梁师成那天到我那里去,问我祖上的一点事情。见我正在那里写稿子,旁边就放着我给您写的第一稿。梁师成顺手拿起来,问我这是写的什么,我开玩笑说是好东西,他抓起来就说,皇上这几天正没有好东西看呢,我拿去让皇上看看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抓起稿子就跑了。我又追不上他”。
章惇哼了一声,语气和缓下来:“好,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再追问。那我再问你,晚上你都去哪里”?
杨光华说:“我基本不外出,都是下班后回家,晚上在家读书”。
章惇冷笑了一下,“哼!你很会撒谎。皇上称你为才子,我看你倒是一个撒谎的天才。那我问你,你跟曾肇去跟王诜喝酒,又是怎么回事” ?
杨光华一听,心想,难道你派人跟踪我?忙说:“宰相,我没有撒谎。那天是曾大人叫我,说我到中书省报到的时候,没有给我接风,要给我接个风。没想到在酒馆碰到了王大人,还有蔡大人”。
“啊,好,我告诉你,作为中书省的官员,是皇上身边的重臣。不管你品级高低,都是在皇上身边工作,身份特殊,不该去的地方不能去,不该说的话不能说。滥交友交滥友,是很危险的,也是不允许的,特别是再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给朝廷丢脸,给皇上丢脸,你承担不起。如果你执迷不悟,下场会很惨很可悲,知道吗?”
“知道了,谢宰相。属下告退。”杨光华揪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快步走了出去。
第二件事。
当杨光华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带好东西赶到内侍省大门口的时候,杨震的马车早已在等他了。每天下班都是这样的。
刚到马车前,一个小太监就从内侍省大院里跑了出来,说:“杨大人,总管说他还有事没忙完,让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别着急呀”。
杨光华点点头,便靠在马车旁,拿出了随身带着的书,刚翻开书页要读,就听有人叫道:“杨助理,在这儿等总管呢”?
杨光华抬头一看,是跟自己同办公室的右正言陈中。陈中四十多岁,中等偏上的个头,眼眶凹陷,但两眼炯炯放光。杨光华听说过,这个人耿直正派敢说话。杨光华到中书省上班之后跟他还没有什么交往,只是见面打个招呼。此时却在这里碰到了,就回答说:“是啊,一起回家,陈大人您这是”?
说话功夫,陈中已经来到了杨光华的面前,站住了说:“我从门下省办完事回家,从这儿经过,正好看到你在这里。”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又说道:“快下班时,我听袁布凡让你去宰相那里,宰相一定发火了吧”?
既然是一个单位的,也就没什么可掩盖的。杨光华就说:“是啊,发火了,火还挺大”。
陈中说,“意料之中。即便你没有过错,宰相对下属也都是和蔼不足,严肃有余,总爱训人的。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宰相脾气楞大,并且楞独断,也楞专横”。
杨光华知道陈中是御史,是专门负责监督官员和各衙门风纪不正、工作失误的。既然是御史,嘴应该是很严的,不会随便说话。而现在他却当着自己评论宰相的是非,这就让他心里有点儿犯疑忌。便貌似轻松地说:“大领导嘛,批评下属是正常的,我能理解也完全能接受。谢谢陈大人提醒哦”。
陈中又往他的跟前凑了凑,两眼眯成一条缝,扬起下巴盯着他说:“言不由衷吧?你还不了解我,慢慢你了解了,就会对我实话实说了。我是因为看你来这么短时间就经常受挤兑,并且对宰相的为人行事风格看不惯才说这些话的。你不用多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皇上赏识你喜欢你,就想请你给皇上传个话。现在朝廷里不论品级高低,官职大小都不敢说话。因为都怕宰相。宰相的人遍布天下,宰相的手腕又狠辣,弄不好就会自找难受。我在朝廷呆了十多年了,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谁都知道我敢说话,可我现在不想说了。谁都不想拿着脑袋开玩笑的。对不”?
杨光华这才明白了陈中的意思。他也低声的说,“你是言官哪,你怎么就不能说话呢?别人不能说你也得说”。
陈中说:“差矣!话是这么说,可做起来呢?倘若我们给皇上说了话,提了意见皇上能采纳,并且能够采取措施的话,我们当然能说也敢说,可现在是皇上说话不算数啊”。
杨天华一愣,问:“皇上说话不算数,谁说话算数”?
“宰相啊。不信你可以试一下,皇上要采取什么措施,要做什么事,只要宰相不同意,那就很难甚至办不到。现在有太后听政还好,一旦太后还政了,皇上独立执政,若不改变这种局面,皇上就很难当”。
对此,杨光华已经很有体会了。仅从皇上想让他当秘书这件事来看,就能证明陈中说的话一点儿不假。可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很是疑惑地问道:“皇上怎么能说话不算数,而是宰相说了算数呢?要是这样,等皇上亲政了,不就更麻烦了”?
陈中接口说:“你问的是。原因嘛,当今皇上在做王爷的时候,因为一是没想到要当皇上,心思也不在争夺皇位上,所以他没有组建自己的接班团队,就连自己的老师王诜都是一个不争气的人物。这样皇上就无论从用人,还是理论上实践上都没有准备。而宰相呢,是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全国,朝廷俨然就是宰相的天下,再加上宰相性格强势”。
“第二点呢,就是皇上登基之后,因为还没有亲政,又没有自己的班底,没有自己的人,只是孤身一人,高处不胜寒呢,即便你是金口玉言,说了话下边没人听,都听宰相的”。
杨光华问道:“您说这种局面应该怎么样才能改变呢?要这样下去,皇上的宝座还能坐得稳呀”?
陈中皱起眉头,只说了一句,“要改变这种局面,就要从人入手。没有人,皇帝也不好做”。
杨光华不便评价,只是用点头来表达自己的赞同。
陈中见他光点头不说话,就说:“我这些话只对你说,你也都可对皇上说。好,杨总管来了,该走啦。再会”。
说吧,匆匆离去了。杨光华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热浪。这热浪冲得他豪情满怀,暗下决心: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