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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望着李清臣渐渐被雨幕淹没的背影,对杨光华说:“他刚才问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听到了吧?你觉得该由谁做工程竣工验收的总负责?”
杨光华回答说:“回皇上,我都听到了。这是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请皇上一定审慎思考再行决定才好。正如李尚书刚才说的,先帝这种情况很特殊。从修建先帝陵寝对稳固江山社稷和绵延子孙福寿的重要性上看,从礼数和孝道上看,再从彰显您尊奉祖宗先辈、承继光荣传统的优良品格方面看,我觉得你亲自前往应是最佳方案。”
徽宗目不转睛直盯着杨光华,一边听一边思考。杨光华说完了,徽宗才眨了一下眼,站起身,又望了一眼外面一直唰唰洒落的霏霏细雨,眉头不禁锁了起来,幽幽地说道:“是啊,按说,我应该去,我也非常想去。可是我还是心里没数,我去合适不合适。这是特别重大的事情,涉及方方面面,尤其涉及你说的江山社稷的稳固、子孙福寿的绵延,其实,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就是:朝廷的颜面和皇家的尊荣。处理好了,这些就都有保证;处理不好,我这个皇上自己丢面子不说,还把上面说的那些全都丢了。再就是这天气,即便我去,这样的天气怎么走?”
杨光华接口道:“皇上虑事周全,光华不可企及。天气倒不是问题。只要您去,我让工部安排下去,让沿途官员组织百姓一天之内把路面全部铺上石子和沙子,马车肯定没问题。”
“好。通行问题解决了,关键就是我去是否符合礼数和朝廷规制了。李清臣那样的老臣都拿不准,咱俩都是既没经历、也没经验、更没常识,唉,看来还得去请教太后她老人家。”徽宗说这话,很有点无奈的味道。
其实,杨光华特别希望徽宗能亲自去。只要徽宗能亲自去,他就可以促成在这个阴雨连绵的八月里举行国葬,那么也就可以把解决章惇的问题往前推进一大步。尤其他还能一起去,说不定能跟那个毒死李煜的赵光义打个照面。但他不能直说。去请教太后,这也是杨光华非常想说的,他坚信太后一定会果决地让徽宗亲自去。但现在徽宗已经亲政了,再象原来那样凡事都让他去请教太后,这不是瞧不起他么?一个稚嫩的年轻臣子居然瞧不起皇上?那是找死!杨光华非常清楚:无论你多么聪明多么高明、学识多么渊博、能力多么高强,作为臣子,你都不能比皇上更能更高更强。
杨光华正在心里琢磨着的时候,徽宗自己把这话说出来了。杨光华既没说可,也没说不可,而是说:“皇上您跟太后心有灵犀,真让人钦羡!”
“走,马上去请教太后。新朝廷要有朝气、有新风气、新气象,拖拖拉拉是暮气沉沉的表现,朕要带头树新风、提朝气。走。”
太后一见徽宗才隔三天就又来了,很是高兴地说:“今儿早上明明下着小雨,却还有喜鹊在树上叫,我还纳闷呢。原来是皇上要来呀。你看,那小鸟多有灵性。”
徽宗听太后如此说,也特别高兴。就说:“是太后吉祥,只有吉祥人,才能吸引吉祥鸟,不怕阴天下雨都要来给您老人家请安唱歌。我不也是这样吗?”
太后知道徽宗突然到来定是有事。所以就故意说:“你是皇上,这么大个国家,这么重的担子都在你肩上呢。我这里呀 ,什么都好,不用牵挂我,也不用老往我这里跑。安心做你的皇帝,啊?”
徽宗一听这话,干脆直奔主题:“皇儿遇到了难题,自己确实解不了,才来搅扰太后。”
接着,徽宗就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刚说完,太后就用那双慈祥的眼睛看着徽宗,用她那惯常的和蔼语气问道:“我想知道,你自己怎么想的?你觉得皇上该不该去、需不需要去呢?”
太后的语气虽然和蔼,但分明透着严肃和威严。徽宗本想让太后直接给他个答案的,没想到太后却先反问他。他只好实话实说:“我想去,但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去,我去是好还是不好。拿不准,才来请教太后。请太后不吝教诲。”
太后这才收起了她那惯常的和蔼语气和慈祥眼神,庄重而严肃地说:“皇上啊,不是你想不想去,是你必须去。不管从哪方面说,你都必须去。你去,既是为了验收先帝陵寝工程,也是为了祭拜太祖以来各位先帝,也等于是专门到先帝们的陵寝前作继位祭告。你不去,不但有违礼数和皇家祖制,还会落下话柄,让天下人笑话,并且会大大影响你的威信,降低你的权威,对你执政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甚至会动摇你执政的根基,动摇朝廷的根基。”
徽宗着实没想到,自己去与不去有这么大的区别。其实他是真想去,只是拿不准,也担心天气不成全,万般无奈才来请教太后。经太后这么一说,他心里亮堂了,主意也坚定了。一回到垂拱殿,便对杨光华和杨戬说:“还是太后高明、伟大,多么难解的题,到了她老人家手上,都能迎刃而解。大计已定,接下来,光华你看,咱们需要?”
“皇上,咱们马上要做三件事:一,我马上去太史局,把近段时间的天气情况搞清楚,做到有备无患;同时,让太史令带着几个看风水的人一起去参加验收。二,我让工部通知沿途官府,组织百姓铺路。三,我通知宰相等有关人员,前来参加您主持召开的专门会议,宣布您的决定,并研究前往陵园进行先帝陵寝修峻验收的系列事项。”
说罢,杨光华就去了太史局。哲宗陵寝修峻验收这事,除了杨光华和王诜,别人是不着急的,就连皇上也不急。事实上,如果没有李清臣的汇报,徽宗压根就没想到这事。
在杨光华和王诜商量清除章惇及其余党的计划时,就已经预计到单靠开放言论和舆论战是难以做到的,必须准备后手。因此,他们就把这个后手确定在哲宗下葬这个关键节点上。而李清臣来向皇上禀报先帝陵寝修峻的事,就是王诜鼓动的。
李清臣比王诜大一旬,两人有特殊交情。原来,李清臣的第一个夫人是韩忠彦的堂姐,不到三十岁便离世,所生二女也都夭折。正在李清臣因中年丧偶倍感凄凉无助时,王诜给他介绍了户部侍郎孙洙的女儿。这女子比李清臣小十一岁,善书法会画画,知书达礼,性情温柔,深得李清臣欢心,还给老李家生了三儿两女。为此,李清臣一直感激王诜,两人也保持着很好的个人关系。
这天刚下早朝,王诜就来到李清臣的办公室。李清臣提任礼部尚书,王诜都没来恭贺。此时突然到来,李清臣既高兴也纳闷,就问:“王大人要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让我做好准备迎接你一下?”
王诜接过李清臣亲自递过来的清茶,知道这个一向节俭的老清官没有好茶,就只端在手里,并不喝,呵呵一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呐。先帝已经在攒宫呆了快满七月了,您是否知道,准备何时送先帝归天?”
李清臣一听,当即回道:“这事呀,我说了不算呐。”
“你说了不算,谁说了才算?”王诜故意用很不解的语气问道。
李清臣笑笑说:“宰相啊。在先帝丧葬这事上,宰相是山陵使,我只是礼仪使。宰相统管全局。”
王诜把茶碗放在桌子上,两手比划着:“这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老兄说呀?可朝廷的红白大事,不都是你礼部拿主导意见?宰相只是总负责。具体操作可都是你礼部的事。哦,当然,修建陵寝是工部主导。”
李清臣又问:“哎,你王大人咋突然关心起这事了?你不是一向对这些事事不感兴趣么?”
王诜故意装出严肃认真的样子:“我是先帝的姑父,当然关心了。我知道你不愿意跟那个破墩子打交道,但你应该去提醒一下皇上,要不建议一下也行啊,要不,耽误了大事,追咎起来,你就有失职的责任。信不?”
李清臣一听这话,顿觉有理。送走王诜,立即就来到了垂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