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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忍不住怎么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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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慧好穿了一身黑色衣裳,加之没有化妆,看起来面黄肌瘦,略显憔悴。

相比之下,身材微胖的蔡怡琴,走两步便热的出汗,面色红润,一点看不出悲伤模样。特别是,蔡怡琴身上又是小翠花的衣裳,就更让人觉得,她并不是去参加葬礼,而是去郊游的。

蔡怡琴走在李慧好身后,不遗余力的讥讽:“哟,不知道还以为前面走了个纸人呢。”

这既说李慧好瘦,又说李慧好的红脸蛋,像死人。

往常,蔡怡琴这么骂,李慧好早都反唇相讥,即便骂不过,也要斗上两句。可今天,李慧好走在前面,听而不闻,好像转了性。

这般下楼,蔡怡琴见袁建国等在楼下,心道,难怪李慧好装淑女呢,原来是勾搭上袁建国了?

“袁老师第二春啦?你问过你家孩子同意么?”

袁建国耳根子的红晕,在他黝黑的脸上,看起来并不明显。他脑瓜子一僵,只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对,便说:“我家我说了算。”

李慧好莫名其妙的看袁建国,嫌弃:“你和她说什么,也不嫌矮了身份。”

蔡怡琴当然要纠结这个身份问题,她住在李慧好楼下就够了,凭什么身份还要底一等呢。她比李慧好先进厂,也算前辈。她从农机厂下岗时,职位也比李慧好离开农机厂时高。算起来,李慧好样样不如她,不知道嘚瑟什么。

李慧好对蔡怡琴的话置若罔闻,问袁建国:“狗屎怎么说?”

袁建国一脸茫然:“我只会背课文儿,也没学过啊。”

“中国话都不会,还学什么外文儿。”

袁建国怎么回答都不对,索性不说,好脾气的往李慧好身后一站,把蔡怡琴隔开。用蔡怡琴的话来说,温顺的像条哈巴狗。

袁建国黝黑的脸,肉眼可见的涨成猪肝色,明明气的跺脚,尤记得李慧好的话,直到小区门口,总算琢磨出一个足以表示蔡怡琴的无耻,也足以维护他斯文形象的词来。

“碧池!”

可能除了袁建国,小区里没一个老年人会这么骂人了。

李慧好心情大好的带袁建国坐出租,喷了蔡怡琴一身尾气。

两天没见,胡老太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两眼无神,往回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张牙舞爪的四处伸着,皱纹交错纵横,把眼尾的皮肤割成了一块块干褐的湖田。

胡老太见着二人,沙哑道:“坐吧,一会儿人齐了再去。烧了,就埋吉田,离这儿也不远。”说罢,轻咳两声,忙灌下一口水。

李慧好这才看到,胡老太手上贴着医用胶布,看起来输过液。

袁建国忙道保重,就算是一个人,也要把日子过下去。

胡老太牵强的笑:“放心吧,我怎么也要把他送过去啊。”听起来有几分强撑的意味。

当着李慧好的面,没人在提老谢的事,都在感慨老胡当年为了让厂子活下去,吃了不少苦。发不起工资,老胡四处巨债。没有技术,老胡四处挖人。没有销路,老胡自己跑业务。收不到钱,老胡大年三十赖在别人厂里啃饼干……老胡把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做了,没有带厂子走向辉煌,遇到了改制,令人唏嘘。

但大家都认同,老胡是个好人。

听说,当年有人抱着一叠大团圆,找老胡要岗位,以改变自家的不良成分。老胡楞是一点面子没给,把人打出厂去。从那以后,更没人敢给老胡送礼了。又听说,当年老胡要带着大家共同富裕,只是遇到改制,不了了之……

总之,老胡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到如今仍为人津津乐道,所以老胡走的顺畅,没得病苦,也是一种福报。

李慧好静静聆听闻老胡的事迹,忍不住腹诽。

这么大公无私的老胡,怎么可能会因为收了老谢的白糖,就把她的岗位换了?

李慧好不想听关于老胡的夸赞。

大约面对死人,活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大都会留几分口德,竟没人提起李慧好换岗这件事来。

李慧好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在老胡漫长的80年生命中是一缕烟,一盘沙,被风一吹就散了。

无人记得。

李慧好极力让自己去想点别的事情,开心的。譬如孝顺的孙儿,争气的儿子,漂亮的儿媳妇。又譬如可爱的猫儿,热心的王西凤,甚至自己软硬适中的床,或者自己明明不好看却很喜欢的妆……

可李慧好不论想到什么,思绪依旧会被周围的聊天给拉回来。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来,还不如去菜市场找卖鸡肝的小贩聊两句呢,至少说的还是她想听的。

给她打电话说内幕的人是谁,她早都不记得了。即便记得,去追问也没有意义。不是当事人不可能提供多少线索,看热闹的可能更大。

再想起一会儿蔡怡琴也要来,李慧好有些坐如针毡。

两个老冤家在向阳小区里怎么闹,好像都不过分,就算路过都故意要凑到一起,非闹上两句不可。但一遇到农机厂的故人们,便总想离对方远一些。

这里有她们仅存的辉煌,都不想让其蒙尘。

蔡怡琴在公交车上摇,也忍不住寻思,到了胡家撞见李慧好该怎么办?

向阳小区里,几乎没人知道当年的情况,所以她张口就来没人追究,只会对她有利。可在农机厂不一样。

首先,她在老胡灵堂上,说老胡的坏话,就会被打出去。其次,李慧好是吃了亏的,大家都知道,她无法颠倒黑白。

蔡怡琴在门口徘徊很久都没有进门,直到一群人准备去殡仪馆,从屋里出来,见到她在大树下,她才急中生智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哭嘤嘤的过去。

“嫂子,节哀啊!”

蔡怡琴嗷一嗓子开始哭,她一哭,胡老太也跟着哭,旁人一个接一个的过来劝,谁也不好提以前的事了。

今天的天空阴沉沉含着水滴,重的海风吹不进来。

松柏挺立,纹风不动,进了殡仪馆,便只剩下蔡怡琴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浮夸。

蔡怡琴只觉得背脊阵阵发凉,肿胀的眼皮使劲掀出一道缝来,见大家都欲言又止的看她,她有些进退两难。

这时候,有工作人员进来讲流程。

烧之前,会让大家再瞻仰遗容,接着拉上帘子。大家再见到老胡的时候,老胡已经在盒子里安详了。

大家看见盒子,再整齐的开始哭,他们会主持一个简单的追悼仪式。仪式上,想怎么哭怎么哭,只要不去扑骨灰盒。顺口说一句,他们见过“伤心过度”把骨灰扑撒了的,不好收拾,动扫帚不行,用手捧又有人忌讳,最后在家属的谅解下,他们动用了吸尘器。所以,别让你的先人和朋友,用这种方式离开人间,不好不好。

追悼仪式之后,大家就不要哭了,这时候哭,死人会走的不开心,入不了轮回。出了追悼厅,大家一路往前走,别回头,这里的“人”太多了,别惊了魂。希望各位没有下一次,都别来。

他们会用黑伞替老胡(的灰)接魂,用小号奏乐一路护送老胡(的灰)到灵车上,直接前往吉田安葬。

蔡怡琴顶着肿成桃子似的眼,弱弱的问:“那现在可以哭吗,忍不住怎么办?”

工作人员叹:“大妈,要想开啊,咱们好不过,他们也不安心。”

工作人员把蔡怡琴当成了死者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