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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如今再说武松,接了吴用、宋江的命令,前去河南、河北之地,刺探官道上的信息,设定四夺生辰纲之地。这武松是个谨慎之人,心思缜密如发丝,行动迅捷如惊雷。先是到了临近阳谷的河南濮县看了,官道早已被洪水冲毁数十里,根本不通,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修复。若是换作旁人,回来复命也就是了,可他却是武松,他又多处打探,探听得真切,现在从北地来的客商,大都绕道内黄城,从蒲邑南渡黄河,直下东京汴梁,这是从河北大名府直奔汴梁城的大道,路途最近。
只是如今天下大乱,河北、山西、山东之地,多出强人,如今就连这临近天子国都的河北西路卫州也多有强人出没,更何况在这些地方,金人的出没如入无人之境,他们与当地强人相互勾结,把这条道路搞成了杀人场、放火道,若没有十成把握,客商们宁可绕道,也不会走这条宽阔而危险的道路的。
武松一路寻思,那卢俊义等人实力非凡,吴先生、公明兄又想用智取、而非搏杀,那就要求必须是险地,在卢俊义等人意想不到之地,突然出击,一举成功。所以要选的这地儿,不能过于凶险,如此卢俊义他们便会提高警惕;也不能过于平坦,那样不便于埋伏伏击,也不便于逃跑;不可能离官府的城池太近,也不可离得太远,太近了,逃脱不得,太远了,卢俊义便会用兵押运。吴先生说得对,在这河南、河北地界,是不可能派出太多人马的,更不可能再用什么蒙汗药之类的诡计,那东西,在卢俊义那里,是小儿科,人家一个大员外派头,出门还不带着酒水,恐怕他连吃的水都会自带的,他小心得很。
武松想着,沿着大道,一路向北走去,这地儿,既不能放到后面,被别人占了先机,也不可能一出大名府就开始玩儿,那时卢俊义士气正旺,恐怕拿他没有办法。武松想着,最好也就是他们离开大名府后五日左右的路程,此时他们已经累了,而一时又不可能缓解过来,若是七日之后,他们的腿脚缓解了,倒又不好行事了。
武松思来想去,一路前行,这日便来到一个去处,但见:茫茫数十里,草枯林矮人烟稀,明明黄沙地,不见尘埃起,风声吹来唳鸣,惊动野兔长尾鸡,两座荒冢枯草里,有些香火气息。
武松一惊,在这片黄沙野地里,怎么还有这么一处景致所在?好像是两座大大的荒冢。武松好奇,走近了,在一座旧牌坊上,写着不大的几个字:“二帝陵。”武松笑了,真是人心不古,什么东西都能跟帝王沾上边儿,就在这野地里,还能埋下皇帝老儿,可又一看牌坊后那通石碑,倒是呆了,因为上边写的那几个字,他根本就不认识,难道皇帝还有叫什么“高阳颛顼”和“帝喾”的?再往下看,似乎是当朝的赵官家给封的,还有什么皇帝圣旨,武松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对于这种事,他自然是不懂得的。
不仅他不懂,不远处还有个不懂家,一摇三摆地走了过来,问道:“没事儿,在这儿看啥看,有啥好看的?滚一边去。”武林一愣,看来人时,那真是:身高丈余如熊罴,皮粗肉糙双眉低,势如大山敢压顶,焦挺相扑无人敌。
武松看了看那大汉,心想,我自出门在外,不惹事为好。于是笑了笑,向后退去。焦挺见了武松背后插着的那两把戒刀,着实的好,虽说在刀鞘之中,仍然闪现出一缕寒光来,而且还发出一阵阵鸣叫之声,焦挺甚是好奇,便叫道:“那个大汉,别慌忙走开,且把你的戒刀借给我用用。”
武松回头,冷冷地说道:“你这位大哥,却是个好找事儿的,刚才还让我滚蛋,这会儿又要借我的戒刀,不知一会还想干什么?”说完,也不放脸色,便跨步向牌坊外走去。焦挺急走几步,拦住了武松,说道:“你这人,倒不识好歹,我借你的戒刀用用,何妨?”
武松怒道:“防身之物,关乎生命,岂有外借之理?”焦挺也怒道:“防身之物?这大宋国朗朗乾坤,你要防的是哪门子啊?”说着,就伸手来拔武松的戒刀。武松早已闪身到了圈外,那焦挺一见,怒火中烧,心想,找你这个汉子练练手,也行。说话间,便取了个泰山压顶之势,直直地向武松扑来,若是常人,这一扑便如猛虎下山,被他压倒在地了,就凭他那一身膘,想怎么着你,哪还不是跟玩泥巴团儿似的,可焦挺这一回却实在想错、也找错人了。因为,他还没有动手,早已趴在地上,啃了一嘴黄沙。
原来,那焦挺发力之时,武松就早有防备,等到焦挺向他扑来之时,他轻轻一闪,便跳到了焦挺的身侧,焦挺的整个身子,已经略略地失了重心,刚要刹住身子,那还来得及,武松的左脚早已从地面处钩出,狠狠地钩了焦挺脚脖一下,焦挺的身子猛烈地晃动了一个,武松哪儿还会给他机会,左胳膊肘几乎同时出击,一下子捣在了焦挺的后背之上,那焦挺还没有反映过来,却已经摔了个狗吃屎。
武松哪儿还能让他起来,早已反身骑在了焦插的后腰上,只要压牢了人的腰,倒地的人,便使不出十分气力来,也就好进行下一步了,果然,武松并没有一点客气,一手卡住焦挺脖子,一手抡起碗口般大小的拳头,朝着焦挺的后背,一顿狂揍。焦挺并不求饶,还一个劲地撅屁股、怒腰、梗脖子,想翻过身子来,哪儿有那么容易啊?
就在这时,从那两座荒冢前走出三个人来,为首的那人高声叫道:“好汉,且住手。”武松回头看时,便见那人:头戴小貂皮暖帽,身穿狸子皮大衣,脚蹬一双金丝绒线的棉靴,卧蚕眉丹凤眼,国字形一张大脸,双耳垂肩,额下微须,不怒自威,好不威严。武松见了,也就起了身,回身与那人见礼,道:“在下武行者,见过大官人。”
不料那人哈哈大笑道:“武行者,难不成是景阳冈上打虎的武松兄弟不成?”武松一愣,见那人并无恶意,随笑道:“正是清河武二,让大官人见笑了。”地上那大汉,听说是武松,急忙起了身子,面红耳赤地说道:“武家兄弟,好身手,果然能打得猛虎,踢得蛟龙,焦挺领教了。”那大官人大笑道:“真是不打不相交,武二兄弟,我便是江湖人称小旋风的柴进便是,和你打斗的这位兄弟叫焦挺,江湖人称没面目,前些日子,在东昌府吃了官司,前来投我,这位是……”说着,指着自己身旁那两个人中,个子高的那位:马面不失帝王相,身躯健壮如虎狼,欲霸一方成雄主,可惜做贼上了梁。说道:“此人姓朱名武,江湖人称神机军师,不仅会诸般武艺,尤善排兵布阵,出谋划策。”武松听了,笑道:“江湖早有耳闻,我也听我家旧主人李制使说过。”朱武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在这儿还能遇上故友家人,实在是有幸啊。”
柴进似乎听出什么来了,原来,这个朱武的第一个合伙人,却是这位武二哥的旧主人李固,二人亦施礼相见了。柴进又匆匆地指了一下身边站着的那个有点猥琐形象的人,似乎有些不屑,说道:“这位亦是新到我庄院的入伙的好汉,人称矮脚虎王英的,原是青州境内清风山的三首领,青州兵贩,才到我处的。”武松听了,已自知道他是何人,又为何事离开的清风山,也就过来,草草地和王英见了礼。
那柴进早已得知武松的大名,只是无缘相见,他还知道,这位武都头,不仅是李制使的家人,更是宋江的义弟,打得了猛虎,杀得了知县,端掉了整个阳谷官场,甚是了得。如今偶遇,分外高兴,拉着武松的手不丢,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嘴里连连夸赞着。旁边的朱武笑道:“大官人见了武二兄弟,如同丢了魂儿一般,可见对兄弟一片赤诚之心,可这儿终非说话之地,还请各位移步到内黄城中,吃得些许淡酒,说话尽欢,如何?”柴进这才放下武松的手,让下人给武松让出一匹马来,众人相拥着柴进,向内黄城走去。
有人或许会说,你这个人又瞎掰了,那柴大官人本在河北东路的沧州府,跑到这河北西路的卫州府干啥来了?其实,是你错了,这内黄小城,别看离卫州府近,在北宋时却隶属于河北东路大名府下属的魏郡,并不属于卫州。至于他们干什么来了,哪还用问,发大财来了,捞大富贵来了,踩点来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远道把首次得手的朱武给请过来当师傅。做贼这事,不容易啊,得有高人指点才是,要想当个好贼,那得有当官的心劲,当兵的狠劲,当商人的奸诈,当犯人的怂样子。想吃这碗饭,那还得有一张驴脸,见谁踢谁,有一张马脸,沉得住气,有一张狗脸,随时翻脸不认人。没有这几样能力,还想去当贼,门儿都没有。
内黄小城实在不大,也没有什么特别像样的酒楼,几个人便到十字街正中的魏记酒肆坐了,饮了三五杯薄酒,柴进咳嗽了一声,朱武笑着对王英、焦挺说道:“二位兄弟且到外边,看看有什么异常没有?”焦挺为人实诚,自出去了。王英想了想,没有说什么,也出去了。
柴进这才让管家拿出自带的好酒、大名府的香桂来,柴进亲自把盏,给朱武、武松满上,登时,房间内便酒香四溢,让人神情为之一悦。朱武笑道:“我在大名府梁中书府上当差的时候,也并不时常喝得这等美酒,大官人随身所得如此佳酿,与我和武二兄弟同品,实在让我二人感动啊。”
柴进笑道:“人逢知己,将遇良材,你们兄弟,还哪儿分上下,又不是他们那些粗人,但喝无妨。”武松听了,内心里已自有些不满,要知道,朱武出身于官宦之家,而武松却是倍受冷落之人,不同的出身决定了他对事情的不同感受,虽然他内心里同样看不起那个矮脚虎王英,可于吃喝上如此,足见柴进这个大官人实在不怎么着。
其实,武松是看错了,之所以要把那二位撵走,是因为柴进要问一些情况,尤其是宋江、李固,要知道,他们二人,可都是对第一批生辰纲丢失知根知底的人。同样,那个李固这一次亦极有可能参与生辰纲的押送,如果能再复制一下“成功案例”,那真是投入小、获得巨大的好事。而如何与李固挂上钩,搞好关系,正愁没有人牵线呢,不料天上却掉下来一个武二来,自然让柴进欢喜不尽。几杯酒下肚,柴进、朱武言及自己与宋江的关系,感慨一番,武松却敷衍道:“公明兄待我不薄,只是兄长武大离世之后,武松便心灰意冷,无意于江湖了。”
柴进哈哈大笑道:“武松兄弟,一个打虎猛人,杀得了贪官污吏,又如何能离开这‘江湖’二字呢?想必是武二兄弟言不由衷了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武二兄弟是来为公明兄的买卖探路来了。”武松虽然是个细心人,可却不会说谎话,被柴进猜透了心思,便有了几分扭捏,说道:“哪能呢?我现在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回家不得,只好到这边访问个旧友罢了。”柴进听了,心内已经明白了八九分,自不去拆破他,说道:“这天下的财富,天下人皆可赚得,如若宋公明有意,与天下豪杰联手,也未尝不可啊。”
柴进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他想联手宋江等山东好汉,干上一票,而武松却说道:“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山东济州,晁盖、吴用正举起义旗,杀富济贫,替天行道,公明哥哥与他们有旧,唯恐沾染上了自己,哪儿还有心去取这天下大小财富啊。”柴进一听,觉得武松说的也在情理之中,随口问了些晁盖、吴用的情况,又摇了摇头,说道:“此举未必成功,自古民不与官斗,与官府对着干,成功的可能性近乎渺茫,晁盖、吴用等人,不去招惹他们也好。可这天大的富贵,恐怕要与公明兄失之交臂了。”
武松听柴进说了良久,断然谢绝了参与合作抢劫之事。柴进又好言相劝,要武松随他到沧州家中,相互切磋些武艺,过些快乐的日子,武松终是不允,柴进无奈,这才与武松告别,分道扬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