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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步子被一脚踹在地上，却死死护着胸前的药材。
其中一个壮年大汉轻而易举地拽起小步子的衣领，朝着他的脸重重砸了一拳，说道：“老子，最讨厌你这种偷鸡摸狗的小鬼！真是有娘生没娘养！”
一行鲜血从小步子的鼻子里流了出来，小步子却未曾放下手中的药材。
吵闹的动静声引起了一众百姓的围观，路边举着油纸伞的人们将两人团团围住。
壮年大汉朝着小步子鼻青脸肿的脸蛋上撮了一口唾沫，正要攥紧拳头朝他的脑门砸去。
只见一个身穿锦衣绣服的柔弱女子猛地冲了过来，将小步子护在身后。
壮年大汉见那女子张大嘴巴，吱吱哑哑地说着什么，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似乎是个哑巴。
“夫人！”小步子震然看向身前的鹿苓，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滂沱大雨淋湿了鹿苓的衣衫，冷冽的雨滴如同刀尖般拍打在她的脸上。
鹿苓说不出话来，只能从囊中翻找出几件值钱的物件塞在壮汉手中，用手势示意：小步子手里的药材由她负责买下了。
那大汉明白了过来，以为鹿苓是小步子的娘亲，便咄咄逼人道：“这既然是你家孩子，你做娘的应该好好管管他！偷鸡摸狗不是君子之道！”
“今日若不是我发现他偷东西，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明日他要是杀人放火，我可帮不了你了！”
鹿苓也并未解释什么，一把将身后的小步子搂到怀里，两人跌跌撞撞地挤出了人群，沿着阴暗的巷子深处离开了。
另外一头，沈修之从马车里取了一把竹伞，回到了捞面铺子，却见铺子里空荡荡的，已然没了鹿苓的身影。
沈修之长身玉立在铺子门口，神情淡漠阴沉，周身压抑着令人窒息的森寒杀意。
……
城南破庙内。
黑暗而阴湿的角落内，小步子的哭声蔓延在空气中，他跪在地上看着鹿苓，祈求道：“花神夫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吧！你不是会医术吗？”
“上次我娘吃完你开的药之后，病好转了几天，可是这几天却突然醒不过来了……”
鹿苓看着草堆上毫无生气的尸体，无能为力。
小步子娘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白色，瞳孔深陷，眼窝处透着一圈圈明显的青黑色，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死尸特有的腥臭味。
鹿苓已经探过她的鼻息——确实已经死了。
“你不是能让芙蓉花起死回生吗？夫人……你一定也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对不对？”小步子带着哭腔，抓着鹿苓的手哭喊道。
鹿苓胃里翻江倒海，却说不出话来。
破庙里的其他乞丐也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劝说道：“小步子接受现实吧！你娘已经死了有两三天了，再不下葬就要发烂发臭了！”
“是啊！我从来没听说死人还能活过来的！”
“快点把死人丢出去！”
“哎！你别说那么难听，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也得讲道理啊！这破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地方！我们还得在这住着呢！难不成你想天天和一个死老太婆的尸体躺一起吗？”
……
小步子听着众人的指责，哭得喘不过气来，他牢牢抓着鹿苓纤细的手腕，似是抓着救命稻草。
“夫人，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娘才能醒过来，你要我怎么做都行！”
鼻青脸肿的脸庞由于泪水越发肿胀，看不出昔日的模样来了。
“你拿我的命去换吧！我只要我娘能活过来！求求你了……”
鹿苓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一样，难受而又刺痛，她停顿了许久，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声音却断在喉咙口。
小步子见鹿苓不说话，继续哭喊道：“你上次不是说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你帮帮我好不好……你不要骗我……你不要骗我……”
鹿苓的眼里有了酸涩的刺痛，她屈膝跪坐在小步子身前，将他抱进自己的怀里。
最终，她用灵力在他耳边轻轻传音道：小步子，你娘已经死了，我救不了她……
小步子双眼哭得猩红，听到鹿苓肯定的回答之后，他骤然震愣在原地。
他紧紧咬着嘴唇，拼命克制自己内心的不安和痛苦，可是身体却还是抑制不住不停地颤抖着。
鹿苓颓然坐在地上，看着小步子在自己怀里哭，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带来的窒息感。
虽然小步子的娘不是因她而死，但是她却因违背了先前承诺小步子的事情而感到自责。
她有错，她不应该承诺无法兑现的诺言，她辜负了小步子的期待。
她有错，更错在以为自己拥有三万年的道行，便能在人界如鱼得水。
可事实证明她那些障眼法术、花神传言仅能骗骗迷信的无知百姓，而真正遇到生死紧要关头，她却没有办法救人于危难。
鹿苓初次经历人间道，不了解人心，分不清善恶真伪，更无法承受生老病死之痛……
原来，做人这么难。
半个时辰过后，小步子哭累了，就在她的腿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鹿苓感到浑身酸痛，身体疲惫得动弹不得，加上本来就吃了软筋散，已经有些力竭。
鹿苓想到刚才走得太急，忘记和沈修之打声招呼，也不知道沈修之发现她失踪后会有什么反应。
万一他误以为她是趁着他离开，故意逃跑了该怎么办？
接近半夜，破庙里的乞丐们大部分都睡着了，角落里传来阵阵细微的鼾声。
然而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大，淅淅沥沥的雨滴透过屋顶破损的瓦片，滴落在她身上。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漆黑的破庙门口突然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
鹿苓抬眼望去，只见沈修之撑着一把竹伞，素雅白衫，长身玉立站在破庙门口。
滂沱大雨沿着竹伞顺流而下。
他隔着雨帘子远远望向她，漆黑的眼眸和黑夜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情绪。
鹿苓不由打了个寒战，他该不会误会什么了吧？
一定是误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