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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马乱的时代，只有战争才是常态。
因为一场场的战争，抹去了孩童欢笑，让泪水淘尽生命的硝烟；偷走了皎洁的月光，让烈火烧出地狱的辉煌。但战争唤起了人性最原始的姿态，茹毛饮血，让白鸽的羽毛飘满秃鹰的血腥的身躯，激起人类最自由的奔放，让繁花般的生命如落英般恣意飞洒。
这剩下的只有凄烈的轰炸，遍野的哀嚎，战栗的哭声，无助的呐喊，刺眼的鲜血，倾颓的房屋，堆积的尸体。
“你现在不学学怎么开枪，难道要等着敌人杀到你面前才后悔吗？”
城东的西式别院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身着正装坐在藤椅上，盘起二郎腿细品春茶，悠然自得之时却因为眼前的女孩变得愤怒，打翻茶杯，气得连续飙出一嘴的脏话，把女孩吓得不知所措，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在地上。
“永安，你对柒娘别这么凶。”庭院里款款走来一个端庄的女人，即使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粉饰，她的花容玉貌却也能让人心生荡漾，她端着水果走到柒娘面前，塞给她一个剥好的橘子。“柒娘，他们这些粗男人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咱们不理他啊。”边说，她边用衣袖擦去柒娘的眼泪。
“我不想练这个。”
“这由不得你。”名叫永安的男人语气比刚才更加犀利，掏出自己的配枪对着远处的靶子随意地开了三枪，枪枪命中。“练到这样就能出去玩了。”
“为什么阿姊不用学这个？”柒娘涨红了脸突然问道。
“夫人有老爷陪着，也有护卫保护，自然不用学。”
“那我为什么没有？”
“这个问题你要问天老爷。”永安说着看向阿姊，“您身份尊贵，还是屋里休息的好。您今夜不是还有聚会，您准备准备，不然老爷看了又要——”永安故意不说剩下的话。
阿姊缓缓放下果盘，微笑着回答他的好意，摸了摸柒娘的头，扭着婀娜的身段离开了，嘴里念叨，“军阀夫人谁爱当！情不得已惜命罢。”
“你的靠山没了，赶紧练吧。”
柒娘撅着嘴不情愿地拿起枪，站到红线之外。
“瞄准目标，视线要对焦，‘上平中正’，跟你说了多少遍。控制呼吸，屏住气，好，最后扣动扳机，注意要稳定重心。”
柒娘根据他说的话一步一步的做，唯独久久不愿扣动扳机，即便自己已经憋气憋得脸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永安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教她扣动扳机，在她耳边低语，“轻扣慢放，击发临界点时全力关注准心。”
“砰！”
“这是连续击发。”说罢，他又连开了好几枪，枪枪命中靶心。
“啊！”柒娘吓得逃出他的环抱，捂住耳朵蹲在地上，任由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
永安试着用温柔的语气哄她，但是没有什么作用。两人蹲着蹲了许久，腿麻之时柒娘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必须要学吗？”柒娘抽噎着。
永安欲言又止，想了许多的话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憋出一个“嗯”字。
时间总是无情的，你只能看见它从你的身边带走了一个又一个人，但你却不能打它骂它。
又是一年雪落梅花时，懵懂少女也是亭亭玉立了。换上旗袍，披上羊绒氅，柒娘站在庭院里熟练地持枪打靶，但她还是学不会连续击发。
“永安，我为什么要学枪啊。”
永安靠在圆柱上看着眼前的人，又想起来数年前的场景。从他只回复了一个“嗯”字后，这些年来柒娘再也不问这个问题，每天认真的接受各种训练。现在她又突然问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这个世界如此荒谬，为何要去面对？那些被世界背弃的人，又为何要去对抗命运？永安，你怎么看？”柒娘突然换了个问题，永安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估计你还是只会会给我一个字，算了，不愿意说就不说吧。我离开这里了。”
“你说我怎么想的吗？”永安说话的水汽在空中化成一团团白雾，“因为你扣动了我人生的扳机，击中了我生命的靶心，你驰骋在我的疆场，就算离开，也要经过我这个守牧人的同意。”
听到这个回答，柒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肚子疼扶着腰走路，“你话剧看多了吧！哈哈哈……”
永安挠挠头接着又点头。
战争，一如既往地发生着；废墟，一天比一天多；哭喊厮杀，日夜不停。
无助的妇女声嘶力竭的哭喊，这哭喊能撕碎人的灵魂，但却叫不醒一具冰冷的尸体——战场上生死未卜的父亲，空袭中支离破碎的母亲。
漫天大雪，却是一片红色。阿姊半身残废，奄奄一息，伸出手接下纯洁的雪花，努力举给柒娘看。
“柒娘，柒娘，他们这些粗男人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咱们不理他们啊。别哭，别哭——”
手上的雪最后还是化成了一滩死水。
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阿姊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只敢打出一枪，那人绝对爬不起来，阿姊也就不会死。
柒娘埋怨自己。
“生死各有命。在这乱世，这对夫人来说也是很好的归宿。”
“她有名字，她不叫‘夫人’！”
“我知道，她是阿姊。”
“走吧，下一波敌人马上就要来这里了。”
“我们能去哪儿？天下之大却容不下我们。”
“去找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