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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铺子,是从一位离京的致仕官员手里买下来的,”周常发说,“东家说,咱们家卖的货金贵,洒好不怕巷子深。czyefang”
舜华心里极不赞成,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道:“到明年三四月,南方的货又全回来一批,周掌柜,你估计,到时候,咱们仓库里的货,能清空吗?”
周掌柜有些为难:“这……恐怕很难,咱们在京城还没什么名气……”
“那,我教你个法子吧。”舜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茉莉花茶,真好王安说的那样,这京城的水,泡茶真不好喝。
周掌柜立即站了起来:“那敢情好,请袁东家赐教。”
“你这里又没有多的伙计,这样,去大街上,或者牙行,找一些机灵点的帮闲和牙人,每人给一份样品。
他们介绍来的生意,给一个点的提成,香料的价钱高,一个点的提成,也有很好的收入。
铺子这边,咱们批发的价格,比批发市场那边,稍稍低十文八文的,就图走个量。
周掌柜别担,咱们的货,是一手价格,比那些二级、三级批发商,更有优势。”
这时代,扫街都不用自己亲自去,街上有大把的帮闲和牙人,他们比周掌柜一个外地人,更熟悉当地市。
(所谓‘扫街’不是拿着扫帚去扫大街,是指厂家沿着大街上的商铺,一家家地拜访,寻找合作机会,一种销售手段。)
周掌柜刚才还在惊异,这姑娘看着,也就二十来岁,怎么就成了东家?他可是知道,他阿爹和王东家,在做什么生意。
听了舜华一席话,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商人:用人,不局限于自己人,给人提成,这是不怕别人挣钱,别人提得越多,铺子里挣得更多;
让利,看着是吃亏,实际上,这样做,很快就能把库存清空,仓库多周转一轮,多赚多少钱?
饶是他跟着阿爹,学了十几年的生意,整日里勤勤恳恳打理着店铺,想着好好接待客人,为东家多挣个三五文。
他终于认识到,他的思维,是掌柜思维,袁小姐的思维,才是老板思维。
他心服口服地说:“是,东家的法子好,在下这就去找人。”
“先找三五个人试试,”舜华说,“找帮闲,也要找实诚的,不要找今日太监身边那种趋炎附势的混混,这种人,成不了事,只会坏事。”
“是,就按东家说的办。”
“今日那块牌子,是王公子的,慎重起见,就不留给你了,有事的话,让人到这个地方找我,我会派雷师父来处理。”
“是。”
舜华下楼,又对周掌柜和两位伙计说:“这个月年尾,发双倍月薪。”
周掌柜和两位伙计,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齐齐行礼道谢:“谢谢东家。”
舜华挥挥手:“没事别来打扰我,我要陪考……”
说罢,招呼还愣在椅子上的雷和尚,起身回家。
回去的时候,舜华坚持乘坐马车,她实在是怕了街上的浮土和垃圾。
她要是做京兆伊,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改造街道!
峰儿也被抱上车,跟她一起坐着,今日那群帮闲的凶狠,吓到他了,坐到车上也愣愣地。
“峰儿,是不是害怕?”舜华拉着他的小手,温言细语地问。
峰儿瞪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望向她:“姑姑,是不是要像雷师傅那样,才打得过坏人?像四叔那样,也打不过?”
舜华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任何人也打不过“权力”这种东西,他太小,只好含糊地点点:“雷师父的身手,是最好的。”
秉良走在马车外,听见阿姐的话,不愤地说:“哼,雷师父也没有出手,打败那些人的,是那块腰牌,我要是有那块腰牌,我也能打败那些人。”
舜华撩起窗帘子,见秉良一脸的桀骜,决定给他上一课,她说:“四弟,知道那块腰牌,代表着什么吗?”
“不是锦衣卫吗?”秉良说。
舜华说:“是锦衣卫,但它也代表着权力,武力再好,也有尽头,只有权力,才代表着男人的尊严,权力越大,尊严就越大。”
秉良没说话,这孩子,以前一直用拳头说话,现在,他见识到了一种比拳头更有威慑力的东西,就是权力。
小家伙内心的信念崩塌了,要重塑信念,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得让他自己去经历痛苦,去挣扎。
最后,将是两种结果:沉沦,或者成长。
当然,长姐舜华,是不会让他沉沦的。
峰儿在车里面,却听懂了,他说:“姑姑,峰儿要学‘权力’。”
舜华把该走的关系都走了一遍,就窝在温暖的房间里,猫冬。
看看书,喝喝茶,关心关心秉哲兄弟的饮食,敦促他们每日做一篇时文。
过了小年,各衙门开始放年假,焦学士休假在家,秉辰再去送文章的时候,就被请进书房,当面批改,番心讲解。
让秉辰感动不已,年二十九这天,是年前最后一次拜访,秉辰鼓起勇气,请求拜在焦学士门下:“如蒙先生不弃,辰定当以先生为榜样,悉心钻研学问,以求立得、立功、立言,将先生的学术思想发扬光大!”
焦学士哈哈大笑:“哈哈哈,袁秉辰,你知不知道,你给自己定的目标有多大?学问一道,最是要耐得住寂寞,抵得过诱惑,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少了许多的享受,你,做得到吗?”
秉辰认真地思索了半炷香的时间,然后说:“先生,我做得到。”
“好!”焦学士拍案叫好,“老夫没看错人,今日就破例,收你为徒吧。”
秉辰福至心灵,一下子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先把这师生名份定下来。
“谢恩师收留,辰今日没有准备,待辰归家,备齐拜师礼,再来给恩师磕头。”
“也好,老夫的同年和南京的同窗,还有翰林院的一些同僚,约定明年大年初三,来老夫家聚会,你也那天来吧,正好让大家做个见证,哈哈哈。”焦学士高兴地端茶送客。
管家送秉辰上了马车,亲自来书房帮老爷收拾茶具,见他家老爷脸上的笑意,一直收不住。
便也上前恭贺道:“恭喜老爷,真真是天上掉下一个麒麟童,老爷的衣钵,终于有人传承了。”
焦竑点点头,却说:“孩子太小,还要悉心培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