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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战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p>
厮杀进行到了这种地步，本身战力的强弱反而已经沦为次要，真正起到决胜作用的是一方军队的意志和精气神。</p>
文天祥作为文人丞相，本方主帅，丝毫不顾危险，前往第一线亲冒矢石，提剑上阵厮杀，以示必死之志。</p>
宋军士气大振，也随着他一拥而上，势若长虹般从天际呼啸席卷，狂流怒啸，浩浩荡荡，直取高城之上。</p>
怒箭与火炮交迸，铺天盖地流溅，纷纷如雨下。</p>
混乱中，文天祥被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流矢击中。</p>
他依旧身形清拔，仿佛千军阵前永不会倒下的旗帜，飘然穿云而起，并未有丝毫动摇，也完全没有在人前表露出任何不妥。</p>
直到此刻终于成功攻克了常德府，他才松了口气，觉得可以休息了。</p>
然后就发现自己满身都是血，再也坚持不住，向一边倒去。</p>
倏然降临的黑暗中，他感觉到有一只手及时从旁边扶住了他，轻握住他垂落的指尖，依稀蕴藏暖意。</p>
一声叹息轻轻地飘落：“先生，我找到你了。”</p>
于谦眉峰紧锁，见他伤得如此严重，自己手也不禁有了点轻微的颤栗。</p>
旁边，岳飞见到这一幕，立刻道：“我知道军中医师在何处，我给你指路，你快送他去处理伤势。”</p>
于谦带上文天祥，一路默不作声地跟着他，滴落的鲜血淋漓，很快就染透了衣衫，仿佛经冬以后愈发凄恻的梅血。</p>
追随在文天祥军中的医师，是宋末年间非常知名的大医学家罗知悌。</p>
他原本的命运是在宋廷亡国后，随着两宫一起被掳掠北上，囚禁燕京，但两宫早就没了，罗知悌自然也流落在外，后来几经周折，加入江西义军，归于文天祥麾下。</p>
罗知悌将二人一魂迎了进去，丝毫不耽搁，立刻开始了工作。</p>
岳飞见于谦神色苍白，居然比伤员本人还难看几分，便宽慰他道：“子敬的医术冠绝当世，你可以放心了。”</p>
“他可是刘完素的徒孙，朝中太医俱是他弟子或再传弟子，堪称杏林圣手。”</p>
“对了，你等会就带着姜才他们去江陵，上游荆襄也该攻打下来了，除去我大宋一桩心腹大患。姜才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年轻气盛，实在太莽，我平</p>
() 日都不敢让他单独行动，也唯有你可以压制住他。”</p>
不管他说什么，于谦都只是目光凝结在先生身上，一动不动，仿佛怔怔出神，偶尔极为敷衍地应答他一两个字，什么“哦”</p>
、“嗯”之类的。</p>
岳飞便也不再同他说话。</p>
就这般在寂静中等了大半个时辰，罗知悌满面倦色地走过来，说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接下来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p>
岳飞笑着拍了拍于谦的肩：“我就说吧，不会有问题的，你这是关心则乱……”</p>
于谦抬头看他，眸中明明白白写满了惊讶：“岳王何时来的？”</p>
岳飞顿时想打人：“我早来了，不然你以为你一直在和谁说话？”</p>
于谦此前宛如游魂一般，身边不管什么人都权当是空气，茫然想了一会，诚恳地摇了摇头：“不知道。”</p>
岳飞无奈，正想继续说两句，特别是接下来攻克荆襄的规划布局，结果于谦早已经将他撇在一边，向罗知悌询问养伤有什么注意事项了。</p>
罗知悌行医多年，很难遇见这么配合的病人家属，顿时感动不已，一口气说了四五十条。</p>
于谦点头，认真地一一记下。</p>
岳飞：“……”</p>
行吧，见到于谦的模样，他短时间内是万万不可能离开常德府了。</p>
岳飞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常德府毕竟是上游重镇，如今宋军主帅重伤昏迷，城池很容易得而复失，军中需要一个可靠且有能力的人坐镇。</p>
还有谁比于谦更合适呢？</p>
他当即就雷厉风行，在宋军中安排起来，让所有人接下来一律听于谦调遣。</p>
众人听闻文天祥的情况，本自彷徨无计，满心茫然，于谦去军营中和他们接触了一下，发表了一通感言，决断了一波政务，众人顿时就心悦诚服，仿佛有了主心骨。</p>
于谦在常德府独坐枢纽，镇压了数次蒙元乱民的反扑，一面极力安抚原住民百姓留在原地，莫要流窜，开仓济危，恢复生产。</p>
如此数日，一切动乱都初步平息，人们的生活也已初步恢复正轨。</p>
他本想等先生醒来，说上几句话。</p>
但这时，张煌言那边已经带着水师进入了平江府，准备开始军事行动，需要他这边北上接应一下。</p>
所以他不能再耽搁了。</p>
离去的那一夜，于谦给先生留了一张字条。</p>
落下最后一笔，恰好是千江月华如练，一轮明月清冷地高悬在穹宇最深处，朗照庭院深处，花树皎洁如雪。</p>
他回眸看了看文天祥，先生在沉睡中容色沉静，苍然的万仞关山皆于眉间沉寂，凛霜吹彻，故梦盘桓，千里寒月依旧眷顾着一片旧山河。</p>
他轻声说：“先生今生今世，一定要长命百岁。”</p>
天明之前，于谦孤身离去，策马向北，一骑绝尘地驶入了茫茫无边的夜色中。</p>
翻过这座远山，姜才带着岳家军主力在那里接应他。</p>
于谦</p>
走后大约一炷香时间，文天祥从昏迷中醒来。</p>
他一睁眼，发现自己的伤口都被妥帖处理过了，恢复得很不错。手边搁着一枝绯色的桃花，明艳如丹砂，花瓣上还犹带几缕朝露，显是新摘下不久。</p>
他有些惊讶地伸手，轻抚了一下那朵花，绮丽的色泽如流光般在指间静默流淌。</p>
花下压着一张信纸，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p>
“先生：</p>
我是你一位素未谋面的故人。</p>
常德府战事已定，洞庭战乱已平，我已与岳王商议，不日北克江陵入荆襄。勿再忧心，好好养伤。</p>
唯愿先生此生万事得偿所愿，所到之处皆展眉，如此甚好，甚好。</p>
世态便如翻覆雨，我心元是分明月。</p>
廷益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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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升的朝阳在他微颤的眼睫上洒了一层金絮，似凤蝶轻摇点金的尾羽，他喝完药，坐到桌前，准备简单处理一些政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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