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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绥之跪在祠堂里，双手合十，跪姿端正，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小片阴影。
银竹陪着她跪在旁边，君儿站在门口，没有人说话，安静极了，只有窗外的几声鸟叫。
过了一会儿，来人了。
君儿看着来人，刚要出声，那人却示意她不要做声。
银竹察觉到有人靠近，睁开眼睛，发现竟然是林昌勋。
林昌勋的侍从将银竹请了出去，并且都在廊内等候，祠堂里剩下林昌勋和林绥之。
林绥之没有开口，林昌勋也静静地上了香恭敬拜过后跪在了林绥之旁边。
“五妹妹，时辰到了。”
林绥之睁开眼睛：“大哥哥怎么来了？银竹竟也没通传一声。”
林昌勋盘腿坐在蒲团上，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上许多，没有多少感情的妹妹。
“你向来是不参与府中事务的，为什么今天两次出言不逊。”林昌勋语气平淡，没有责怪之意。
林绥之眼观鼻：“大哥哥是来问绥之的错吗？”
林昌勋摇了摇头：“并非。母亲的性子我身为人子最是清楚，她的确是有意针对四弟，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替他说话。”
林绥之手指转动着手腕上的银镯，她低垂着眉眼，让人看不穿她如今的想法：“我不是为四哥哥说话，我只是嘴快，不成想惹得主母不开心了。”
林昌勋眯起眼睛：“五妹妹可是为了上次中毒的事情对我母亲心存芥蒂？”
庭外起了一阵风，吹得树叶哗啦啦的响，随即落下雨来，一滴滴雨砸在地面上激起一个个小水圈。
一双如水般眼眸突然闯入林昌勋眼中，林绥之抬眸望着他：“大哥哥，你认为我该不该有芥蒂。”
林昌勋沉默下来，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手指无意识的轻扣窗柩。
林绥之替他回答：“大哥哥，你就是看得太清楚了，不愿意面对罢了。”
她起身，跪的太久了，膝盖发麻，脚一软又跪了下去，林绥之索性坐在地上揉着双腿。
“我的确知道母亲做的一些错事，我以为她会改的。”林昌勋说道。
林绥之朝他看去，她的这位大哥，自小在冯白禾的宠溺下长大，他是林建同的第一子，更是嫡长子。那时高淑月入府紧跟冯白禾之后生下孩子，冯白禾对林昌勋付出的心血更多，老夫人对高淑月也颇有微词，虽说一视同仁，她难免更偏爱林昌勋。
后面冯白禾怀上林诗雯受了很多的罪，没有精力再去管家和照顾林昌勋，所以林昌勋那段时日是在老夫人膝下养着的。
林绥之没说话，等着林昌勋的下文。
林昌勋却不想说了，低喃道：“我和你这小孩子说这么多做什么。”
然后对林绥之说道：“我来这里就是想要告诉你，母亲本就不喜你，你还是不要随意出头。明日你就重新再来学堂上学了，我晚点让人给你送书过去，你今夜预习，免得明日夫子问起你又是三不知。”
说罢，他闯入雨幕中，大步离开了。
这边刚送走林昌勋，杜琉君的人就来了，宝娟向林绥之行了个礼：“杜姨娘想要嘱咐五姑娘一句，小心自保才是正事，别引火烧身自顾不暇。”
林绥之淡淡一笑：“我能有什么引火烧身的事情，宝娟姑姑等会替我告诉杜姨娘一句，跟好人才会有前途。”
宝娟心下一震，面无波澜的走了。
银竹撑起油纸伞给林绥之遮雨：“今日是不是莽撞了，若是杜琉君不和我们站在一队那我们可就危险了。”
“不会的。”林绥之深呼一口气，想要将体内的浑浊之气呼出去，重新换气成清冽的空气。
纤纤玉指轻点娇嫩的花瓣，花瓣承受不住把花瓣上的雨水抖掉。
“杜琉君只会认为我是祖母的传话筒。”林绥之的声音似乎被雨点落在油纸伞上的清脆声掩盖，“冯白禾是主母，不仅有儿有女，母家强盛。高淑月备受宠爱，如今再度有孕，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杜琉君既不受宠又无母家撑腰，如果不选择好靠山，别说林昌晞的前途，连他们母子的命都说不好。”
林绥之回头看向那一排排的牌位，眸色阴冷，“只要从杜琉君口中得到当年的事情，我们再从高淑月下手。”
常青院。
银竹收了伞，君儿接过抖落伞上的雨水放在门口。
林绥之拍了拍衣裳上的雨水后想要去见老夫人，郑妈妈拦下她：“五姑娘，老夫人已经睡下了，你晚些再来吧。”
林绥之颔首，见郑妈妈欲言又止，挑明了话：“婆婆，想必前厅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烦请你一定要瞒住祖母，我一时口无遮拦惹得主母生气，不宜再让祖母还为我这样的小事动气了。”
郑妈妈叹口气：“五姑娘，你向来是乖巧听话的，怎么受不住这点点气了呢？”
林绥之微红眼眶，扯出一抹笑容：“我知道我不该，可我娘亲就喜欢读书，我不喜欢有人这样贬低娘亲喜欢的事物。”
郑妈妈说不出话来，银竹重新撑伞，林绥之青色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郑妈妈回了房间，老夫人正坐在桌前喝着补汤。
“我都听到了。”老夫人放下勺子，神色不明。
郑妈妈走近了些：“老夫人……”
“绥之这孩子太有自己的想法了，如果不加以管教，日后必将毁了自己。”老夫人叹着气摇头，“我算是知道她的缘由了，她想要搞清楚她娘亲当年离开的原因。”
郑妈妈惊讶问：“谁会同她说这些？”
老夫人低下头看着碗中的残汤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她去吧，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就让她查明白吧。”
“五姑娘才十一岁，后宅里的腌臜事她如何分辨？”郑妈妈不免担忧。
老夫人轻笑了一声：“你别太小看她了，她心思缜密，说不定冯白禾等人都被她在手心捉弄。
不过这样也好，她日后也能多份心思才不会被人下套。”
郑妈妈愣住了，老夫人向来是最讨厌后宅的这些勾心斗角，现在却为了林绥之而改变。
老夫人看出了郑妈妈心中所想：“我并非让她在后院里翻天覆地，而是要她看清楚人心。她日后出嫁是没有母家支撑的，只能靠她自己。我是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但我知道，现在没有几户人家后宅是干净的。她若是没有手段，以后就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老夫人深谋远虑。”
老夫人轻叹口气：“如果可以，我真想护着她，要她像云朵一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