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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盛帝身子不好，天昌宫中特意多置了炭盆。季茂学骤然从干冷的冬日踏入暖和的天昌宫，不由得顿了顿脚步。
太暖了，暖得有些燥了。
天昌宫中的味道不算好闻，浓苦的药汁混杂着几缕腐败的气味，中间的大香炉将整个宫殿熏蒸的有些扭曲起来。
“阁老。”常川迎了上来，扶着季茂学，将他引进了内殿。
两人的脚步很轻，天昌宫中只有皇后的啜泣声，和康盛帝喉间隐隐约约的喘息声。
像是一张迎风的破鼓。
见到季茂学走了进来，坐在床榻边啜泣的皇后忙用帕子拭了拭眼泪，向康盛帝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季茂学对皇后的礼还未行完，便听得床榻边传来声音：“首……首辅，咳咳咳……”
康盛帝遽然咳嗽起来，常川急忙上前将康盛帝扶坐起来顺着气。
康盛帝推开了常川递来的茶盏，盯着季茂学道：“首……首辅，洛迁……洛迁山如何了？”
“回禀陛下，洛迁山越、卫两城业已失守，臣已派人传令邺、易两郡，让他们力守曲城。雍京再挑精兵良将，即刻援兵洛迁。”
“好……好。”康盛帝急促地呼吸着：“那煦……煦王，如……如何了？”
季茂学沉默了片刻：“牧奴破开城门后便大肆屠杀，煦王一脉怕是……”
破鼓将折。康盛帝的咳嗽声充斥着天昌宫。
季茂学仿佛闻到了康盛帝喉间的血腥味，他不忍再看眼前这年轻帝王衰败的面容。
常川跪在地上，不住地为康盛帝顺着气，神色关切：“陛下，陛下当心身子！”
待康盛帝缓和了一点，常川才轻声道：“陛下，奴婢听闻，有忠义之士将煦王独子救了出来。菩萨保佑，煦王尚有血脉存活于世。”
季茂学瞥了常川一眼。
“元……元祯吗？”康盛帝的脸上出现了点血色，他紧抓住榻前的常川：“快……快将元祯接到雍京……咳咳咳……”
不等常川季茂学二人回应，康盛帝再次昏死过去。
在常川的惊呼下，偏殿的太医们又涌了过来，天昌宫再次陷入了手忙脚乱的场面中。
太医围在龙榻前，常川帮不上忙，只得转身对季茂学说道：“阁老，奴婢先送您出去。”
季茂学没有拒绝常川递过来的手臂，搭着他朝天昌宫外走去：“听说常公公前些日子升了掌印，恭喜啊。”
“这还不是沾了阁老您的光，皇上隆恩，奴婢惭愧。”
季茂学呵呵一笑：“如今宫中提督太监和光禄太监无人，公公便是这内侍首领，前路坦荡，何必如此过谦。”
“哎呦阁老说笑了。”瞧着前头有个高槛，常川忙躬身将季茂学的官服微提，馋着他缓慢跨过去：“奴婢都这把年纪了，那还有什么前路呦。”
“呵呵呵照公公这么说，我合该卸任归家，颐养天年了。”
“呦！”常川停下来，打了自己一嘴巴：“奴婢笨嘴拙舌的，阁老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这回吧。”
季茂学像是被常川的样子逗笑了：“公公哪里是笨嘴拙舌，公公耳聪目明着呢，连煦王独子尚存的消息都知道。”
“最近朝局动荡，万事都要仰仗阁老您，您怕是忙的脚不沾地，多日都未曾回府呢吧。估摸着煦王世子的消息早就在您案上隔着呢。”
谈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天昌宫外，常川面露难色，恭敬道：“阁老见谅，陛下这儿离不得人，奴婢就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还有煦王世子的事儿，还请阁老尽快，陛下这儿……怕是记挂着。”
季茂学在料峭的冬日里转头，企图从身旁这个历经两朝的太监脸上看出点什么。
常川迎着季茂学的目光，微微一笑：“阁老，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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