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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湛纵横商场半辈子,为人自是圆滑世故,他要是愿意,跟谁都打交,跟谁都谈甚欢。
两人和乐融融地说着话,氛融洽得仿佛刚刚的争执并不存在似的。
寒暄了几句,殷湛心里就想以族长路上太累为由把人打发走,这样,他就跟顾非池下棋了。
殷湛的目光不由自地朝顾非池那边瞟去,就见他正专注地执刻刀在一块红玛瑙上雕琢着,萧燕飞兴致勃勃地托腮看着他雕刻,两人亲昵地头挨着头。
老爷子也喜欢雕刻、纂刻,心似是被一片羽毛挠得痒痒的,很想凑过去看看顾非池到底在刻什么。
“族兄,我看你……”这打发的话语才说了半句,就被厅外一个喘吁吁的音打断了,“老爷……老爷,有差爷来了。”
差爷?殷湛怔了怔,便吩咐金大管家:“金升,你过去看看。”
金大管家领了命,匆匆地从正厅出去了。
然而,他才走下台阶,就看到前方两个高大威武的衙差穿过月洞门,昂首阔步地往这边走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给衙差领路的婆子有些诚惶诚恐的,在看到金大管家的那一刻,松了口。这些差爷根就不等通禀,非要闯进来,而她们这些做下人也不敢阻拦官府的人。
金大管家客客地着那两个衙差拱了拱:“差爷……”
“让开。”两个衙差一看金大管家的打扮,就他只是个管家,不欲与他多言,粗鲁地以刀鞘把人推开,直接跨过门槛进了厅堂。
厅堂内坐了五六人,可是衙差看也没看旁人,锐利的目光直直地投向了正前方的殷湛,上下打量着他。
“你是殷湛?”其中一个国字脸的衙差抬指着殷老爷,趾高昂地说,“随差爷走一趟……”
话音刚落,却听一声低低的冷笑响起,又轻又冷。
青年的声音犹如一股清冷的夜风迎面拂来。
两个衙差不快地皱了皱眉,齐齐地循声望去,一眼看到下首的圈椅上坐着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红衣青年,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俩。
那修长的指捏着一把小巧的刻刀,刻刀在他指间灵活地转了两圈,刀锋闪着幽冷的光芒。
这……这……这是卫国公世子?!
两个衙差脚下一软,差点没跪倒,彼此交换了一个惨淡的眼神。
他们只这家人姓殷,可满京城里姓殷的多的是,此刻才回过味来:
莫不是,这个“殷”是那个“殷”?
那位未来的世子夫人的外家?
那国字脸的衙差看了眼坐在顾非池身边的萧燕飞,战战兢兢地着顾非池拱了拱:“顾世子。”
他的焰立时短了大半截,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么一处民居遇上这位连天子都要避其锋芒的煞星。
哎,在京中当差可真是不容易!
国字脸衙差干咳了两声,干巴巴地说:“事情是这样的,方才有个叫殷焕的人向京兆府报案,
说他的亲生父母指使他毒害嗣父殷湛,小人是想来……”
他来想说要把殷湛带去府衙公堂话,话到嘴边,硬生生地改了一种更加委婉的说法,小心翼翼:“来。”
话语间,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完全不敢直视顾非池,另一个衙差恭敬地垂首站在一边,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族长闻言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身子僵住,惊得捏在中的那个茶杯脱了。
“啪”的一声,茶杯落地,无数碎瓷片四溅开来,茶叶与茶水在大理石地面上流淌一地。
“差爷,这、这是怎么回事?”族长结结巴巴地,一时心乱如麻:这殷焕不是被殷涵夫妇带走了吗?他怎么会跑到京兆府去了呢?
那国字脸衙差只当这也是殷家的长辈,声地解释起来龙去脉:“刚才有人去京兆府报案,说是葫芦胡同的殷家门口躺着个人,身无长,身上的东西都被抢了。”
“这有人报案,我们当然得来,发现躺在地上是个瘫子,就把那个瘫子抬回了京兆府衙。那瘫子说他叫殷焕,他要状告他亲爹亲娘抢了他的簪子,还哄他毒害嗣父殷湛。”
衙差说着面露唏嘘之色,以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一年到头去他们京兆府报案的京城百姓不少,他们身为衙差,各种惊悚离奇、出人意表的案子都遭遇过,像这样践踏人伦的奇葩事也是少见。
这报案者先谋害嗣父,后又被没良心的亲爹娘给扔了,甚至还抢了他身上的财,他不过,就去官府状告亲爹亲娘,大有一副“大家一起死”的决绝。
奇葩,实在是一朵奇葩!
族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颤声:“他,他不是说不出话吗?”
刚刚殷焕分明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怎么到了京兆府就说话了呢?
国字脸衙差先瞥了一眼顾非池,见他悠然闲适地执刻刀雕琢,半悬的心放下一些。
他耐着性子又:“他是说不全话,不过拿着笔勉强写,字虽然歪歪扭扭,也勉强可以认,半写半说半猜,关大人差不多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关大人说了,这弑父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衙差着殷湛拱了拱,“还请老爷子与我们说说,是不是确有此事?”
这件事要是传开,殷家的名声可全毁了!族长想说没有,想着必须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萧燕飞抬头轻飘飘地扫了族长一眼,在他身上落了一瞬,先他一步:“外祖父,您生与差爷们说说,这公堂上,可做不得伪证。”
“我您素来心善,焕舅父心存不忍,可是律法大家法,大人情。”
不错不错。两个衙差深以为然地直点头,觉得这位萧二姑娘真是如传闻中的温柔明理。
萧燕飞这字字句句皆是冠冕堂皇,可每一句都让族长心头颤了一颤。
是啊。公堂上又怎么乱说话呢,那是要犯了律法的。族长心里只觉得族中子弟的大前程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瞬间,周身的血液都往心脏涌去,他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捂着胸口软软地往后倒了下去。
他的身子撞在了旁边的茶几上,上面的果盘倾倒,一颗颗紫葡萄洒了一地。
衙差和旁边的粗使婆子都吓了一跳,婆子连忙去扶昏迷的族长。
“喜鹊,快让人去请大夫。”萧燕飞不紧不慢地吩咐厅外的小丫鬟,又使唤两个粗使婆子,“你们两个把族长抬下去客院安置,动作小心点。”
喜鹊赶忙跑去请大夫,而两个婆子则合把族长架了起来,放到了之前殷焕坐的那把轮椅上,连人带轮椅地往厅外推去。
上首的殷湛约莫也猜到族长是为什么晕。
他面不改色地打发了萧燕飞:“燕儿,你也跟过去看看,差爷这边有什么事我就成了。”
顾非池收了刻刀,薄唇着中那块红玛瑙轻轻吹了一下,碎屑飞起。
他将那块红玛瑙捏在心,修长的指在玛瑙轻轻摩挲了两下,也跟着起了身。
两人并肩往厅外走去,两个衙差忙不迭地退到一旁,动作间难掩诚惶诚恐的意味,简直快要同同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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