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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眼中,女人是什么呢?
首先,是个人,这总不错,但他周围何曾缺过人?放在数年前,他更年轻时,身边姬妾环绕,倾国倾城不说,无一不是出身名流,单看哪位都是千里挑一的人物。纵是如此,在皇帝看来,也不过是一只毫笔套——一个物件罢了。
秦仙媛又有什么特别呢?她一点都不特别,甚至有些丑,相貌平平,身段平平,肌肤粗糙,半分女人味也无。能瞧上她,不过是图个同为修道中人,能说到一起去,闲暇时还能为自己解解闷——至于他为何动手,实在是不忿罢了,哪个女子不是心甘情愿来侍奉他?除却皇后。他恨皇后寡廉鲜耻,嫁给他后心中念的依然是自己兄长,甚至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萧寰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可皇后终究是皇后,表面夫妻也需要维持体面。而对于秦仙媛,他却没有耐心去维持什么体面。他为王称帝,从没有人敢当面同他说不能打女人,反而依他之所见,不听命于他之人都要接受惩戒,也总比要了她的命好吧?
皇后尚且如此,她秦仙媛又有什么特别?这是皇帝所不能理解之处。
秦仙媛并没有忽略他眼底的那丝迷茫。
“大人现在应当很奇怪,不过是一个解闷的玩意儿,有什么可争可气的呢?”秦仙媛走到他床前,俯下身道,“大人难道就不好奇,您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吗?”
此刻皇
帝终于反应过来。
他勃然大怒,骂她是毒妇,伸手想要掐她脖颈。然而手臂酸麻,话到嘴边,竟连张口的力气也无。
“当初我随师父修行,不过是讨一碗饭吃。陛下什么都有,为何还要修道呢?前几日我才想通——有摄政王在前,他处处都胜您一筹,这么多年,大人过得一定很不甘心吧?有仙便有魔,您从一开始便有了心魔,所以才想修道摆脱吧?”秦仙媛慢慢道,“丹方没问题,只可惜大人一直将我视作真仙媛,以致于我靠近丹炉都无人敢问。石英、丹砂,想必大人知道那是什么吧?大人的丹并没有问题,只是我在开炉前一日,添了两斤纯砂进去,这样一来,纯砂功效便远大于其它丹材…”
“砰——”
皇帝用劲了全身的力气砸了一下床。
阮偲刚送完了人,进寝殿便听到了这一声响。
“哟,陛下好了这是?”他走进来问。
“没有。”秦仙媛微微一笑,“我同陛下说话呢,陛下听得高兴,应我一声。”
阮偲也不上前,看到空了的药碗,端起后又走了出去。
皇帝看着阮偲远去的背影,气得胸腔内一阵刺痛。片刻后,只觉有咸腥血液溢出口。
秦仙媛见他吐血,也不声张,只是拿干净帕子来替他擦拭。
“大人如今可不能动怒,一旦动了怒,血脉爆裂,立时就要归西了。”她轻声道,“做了八年皇帝,盛年之时因食了自己的丹药
驾崩,这可比一直活着还要窝囊。”
皇帝不断呕血,胸脯不断起伏。他闭上眼睛不再看她,期待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大人现在担心谁呢?太女殿下?还是光献?”她摇了摇头,“这不是您该操心的事,您放心,一切都有您的好驸马替您善后呢…”
皇帝眼睫一颤,复又睁开双眼。
檀沐庭,对,他还有檀卿。
不过须臾,外间一阵响动,宦侍尖锐的呼声入耳,令皇帝气乱。
檀沐庭自外间入内,走到皇帝病榻前两丈远处,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个头,臣子礼仪尽显。
秦仙媛看了他一眼。
檀沐庭膝行两步至皇帝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出声问道:“父皇,您这两日有没有好些?”
皇帝用尽全身力道攀住檀沐庭的手臂,青筋若隐若现。
皇帝一脸怒容,檀沐庭顺着他视线看去,见他盯着的正是秦仙媛。
檀沐庭了然,将他的手轻轻放下,试探问道:“父皇是不想妙通仙媛在此处吗?”
皇帝眨了眨眼睛。
檀沐庭蹙眉,一副为难模样。
“可是父皇,您与妙通仙媛共修,她怎能离开您呢?”檀沐庭说话间,自怀中拿了一副卷轴来,轴柄为玉,龙腾其上。摊开一看,竟是拟好的诏书。
“如今您这副模样,连话也说不得,还能做什么呢?不如将诸事放手,安然修心吧。”
皇帝双目先由恨转惊,继而是无尽迷茫。他怔怔地望着檀沐庭,好似不
相信这位陪伴自己一路到今日的至忠之臣会这样对待他。
“陛下,想来您应当听说过‘金爵钗’吧?”
皇帝眼底的迷茫之色瞬间散去,眼中渐渐凝聚起滔天之怒。
“先帝造有一支金爵钗,立储前由皇子掷钗,中者为储。”檀沐庭依然半跪在榻前,情深义重地执起皇帝右手。秦仙媛取来印玺,檀沐庭用皇帝的手握住,在诏书上盖下
印记。
做完这一切,檀沐庭才看向他:“陛下也听说过这件事,可时至今日,都未寻到金爵钗下落。当初陛下并非以储君之身继位,而是在先帝大行后由太极殿而出,宣称自己为新帝。陛下如今的位置,本就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才被摄政王制约这些年。可是陛下,金爵钗究竟在哪儿呢?”
他说罢,转身朝门外道:“殿下,请进来吧。”
一人自外间入了寝殿,因是背光,皇帝看不清他模样。
待那人行至身前,皇帝才发现他竟是一容色极佳的青年。若非是一双断眉,那眉宇之间神态几乎同先帝无二了。
那青年手上端着一个匣子,在檀沐庭示意后,他将匣中物取了出来。
那是一支金钗,孔雀形钗首,末端点翠。那只孔雀衔着一只金莲,莲座内嵌着颗耀目南珠,造型极尽精致奢丽,令人见之难忘。
皇帝仰面望着他,心中又惊又怒。
“金钗主人,臣为陛下寻来了。”檀沐庭笑着同他道,“臣与陛下到底岳婿
缘薄,难以再替公主为陛下尽孝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