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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初。中国南方,江陵。
江陵民生医院院长周济生在老宅用过早饭以后,就被司机开着老爷车送到了民生医院,已经53岁的周济生是民生医院的院长,也是民生医院最大的股东。
这一天,他和往常一样,开了晨会,视察了各门诊和病房以后,来到了中药房,他每天都会在完成例行工作以后来中药房研究中药,他沉迷中药研究,所以他亲自建立起来的中药房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充满药香的宁静之地,成了他的殒命之地。
这一天,和以往任何一个平常日子没有区别,就在周济生沉浸在药香里的时候,他没有发觉,中药房原本敞开着的门,被人从外面偷偷掩上并从外面落了锁,当全神贯注的周济生被一声“咔嗒”声惊扰看过去的时候,一缕烟雾从中药架子后面升腾起来,然后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爆炸了,起火了”,“起火了”……
医院里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此时的中药房已经被烈焰吞噬……
一具烧焦的尸体从废墟中被人抬了出来,闻迅赶来的周夫人已经哭成泪人,周家三公子周易站在母亲身边,无法置信地看着几个人抬着一具烧焦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从面前走过去……
江陵是一座南方城市,冬天阴冷但不结冰,街头树木是绿的,花是红的,看起来很有生机,但远远地传来地哭灵的声音,却让空气中充满了压抑和悲伤,江陵首富,乐善好施的活菩萨周济生死于一场人为纵火。周济生的死让整个江陵陷入惊魂未定之中,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人说周济生得罪了日本人被暗杀了;有人说周济生和合作伙伴王某长期有利益纠纷,被谋害了……议论纷纷中,周家为周济生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前来吊唁的就有日军驻江陵第七集团军司令南部镶吉和手下特高课课长本田,周济生的三个儿子,大公子周奇,二公子周言,三公子周易,面对日本人的吊唁,面部表情各异,老大毕恭毕敬,老二默然以对,老三自始至终都垂着头,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眼神里充满憎恶。
但外人并没有看出端倪。殊不知,周家三位公子虽然一母同胞,却早已因为不同的信仰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他们日后会为了各自的使命兵戎相见,殊死相搏。命运的齿轮不停歇地运转,他们就像螺丝被镶嵌在了不同的位置,被命运的洪流席卷着,走向不同的终点。
一年后。上海。
百乐门这座销金窟一到晚上就准时传出靡靡之音,夜上海,夜玫瑰,这些耳熟能详的歌曲被歌女们演绎的缠绵悱恻。男人们穿上燕尾服就变成了彬彬有礼的绅士,女人们旗袍加身就成了欢乐场里的狐媚子。
二公子周言在舞池里跳着交谊舞,今夜和他跳舞的是王家的大小姐,面对王小姐妩媚的笑容,周言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舞台,舞台上一个西洋服饰的美女正在唱一首英文歌,不同于百乐门里其他女人都穿旗袍,这个女孩无论唱的歌还是穿着打扮都很西洋做派,她穿洋装,束腰的黑色上衣扎进西装裙里,上衣的领子开的恰到好处,领边缀满花朵,一条白色的珍珠项链静静地挂在白皙柔嫩的颈项上,头纱腌面,一张精致的脸半露在外面,只能看清楚线条完美的下颌线,因为衣着端庄,落落大方,完美的腰身只能用亭亭玉立来形容。
半小时以后,周言把这位西洋美女堵在了洗手间的走廊上。
“美女留学哪个州?”
对面的美女瞪着拦在她面前的周言。
“北美”,轻起朱唇,她冷淡又不失礼貌地吐出两个。
“啧啧,我说呢,果然是西洋美女,见惯了旗袍盘发,乍一见到洋装长发的美女真是耳目一新呐,美女怎么称呼?”
美女冷漠地看着他没作声,周言没等到答案但丝毫不尴尬,继续道:“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请美女一起吃个宵夜呢?”
周言色眯眯地眼睛就像透视镜,西洋美女的眉头眼看着皱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
西洋美女说完就要绕过周言,却被周言伸手握住了手腕,周言看起来很不满地凑近美女的耳边,轻浮地压低声音:“良辰美景,回去可有人等你?如果没有,不妨给个面子嘛!”嘴上一边说着,脸越靠越近,手上也开始用力……
美女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静静地盯着靠得越来越近的周言的眼睛,一脸平静。靠近了,周言才发现头纱后面掩藏着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这双眼睛很大很漂亮,眼窝有点深,乌溜溜的黑眼球看似蒙着一层雾气,看在周言眼里,就好像被山的倒影分了层次的湖水,而且那湖水里泛着柔亮的光,那是灯光的倒影。
周言刹那间竟然有点恍惚,他在恍惚中想到了一个词:沉醉。
就在周言怔怔地凝视着这双眼睛,沉醉不知归处的时候,一个冰冷但仍不失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我数三下,一,二,三……
周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反手抓住了手腕,然后就听到咔嚓一声,周言一声惨叫,人已经被摔在了地上……
看起来比他矮半个头的纤瘦女孩竟然用一只手反握就把人高马大的周言给放倒了……
女孩看也没看摔在地上的周言就扬长而去,头也不回撂下一句:“我叫许丽婉!后会有期!”
周言狼狈地回到公寓的时候,秘密指令已经通过藏在密室的电台传了过来,军统命他尽快返回江陵执行绝密任务,行动代号:屠狼行动。当他译出那一串摩斯密码的时候,倒抽了一口冷气……
第二天,周言拎着行李箱上了火车。火车上熙熙攘攘,他安静地坐下来,把礼帽拉低,开始假寐。他受伤的手腕隐隐作痛,以他这几年无数次近身搏斗的经验,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高手,那反手的动作,速度,还有力度,是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领教过的,一个歌女,而且还是一个绝色美女,竟然有这样的身手,这太不寻常了。他被摔趴下以后,找过百乐门的经理打听过这个女人,经理说,这个许丽婉并不是这里的歌女,她今天第一次来,扔了一百块大洋,条件是登台唱几首歌。
这个神秘的许丽婉,到底是什么人?!周言心里涌动着一股热流,作为一个情场老手,他从来没有领教过这样的女人,太独特了!手腕上清晰的钝痛告诉他,昨晚的一切不是梦,他真真切切地和那个许丽婉过过招,确切地说,那根本算不上过招,而是他吃瘪了,被一个女人整得很狼狈,当时百乐门的几个服务生目睹了那一幕,他觉得以后都没脸继续在百乐门混了。人生第一次,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周言为自己深感汗颜,简直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她是谁?从何处来?又去了哪里?
他这次回江陵,执行的是暗杀任务,暗杀对象是以往数次暗杀中级别最高的,任务难度也是无法想象的,需要他提前数月回到江陵潜伏,如果成功,他甚至可以名留青史,如果失败,他或许就从地球上永远消失了……
列车在行进,哐啷哐啷的声音里一阵睡意袭来,半梦半醒之间,对面一男一女的声音钻进他的耳膜:“饿不饿?”
“饿了!”
“去餐厅吃饭吧”
“走吧”
这不就是昨晚那个悦耳又冰冷的声音?!周言蓦然掀起遮住眼睛的礼帽,一男一女走向餐厅的背影映入眼帘,男的是一个老者,女的一身裤装,英姿飒爽,一头顺直长发披散在挺直的美背上。
火车餐厅里,正在吃饭的一男一女抬起来头来,看向站定在他们身边的人,是周言。周言见鬼似得看着那个50多岁的男人,他嘴唇哆嗦着,无法置信地喃喃道:“爸”
……
时间静止。
被周言叫爸的这个男人,竟然是一年前在江陵被烧死的周济生,而坐在周济生对面的裤装美女,赫然就是昨晚让他当众吃瘪,给了他极大震撼,带给了他好几个人生第一次的许丽婉……
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