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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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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李茉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信号灯红绿交替快得不太正常,有些晃眼睛。

一阵风吹来,她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尤其是胸脯的位置,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空无一物!这种一丝不挂的肉体绝不是那种世界名画里的美好:青春期肥胖的肚子裸露着,大腿上因为快速长胖而出现的生长纹也明晃晃的,透出一些奇怪的紫色。左脚有三个畸形指甲盖,因为自卑,脚趾也下意识地往回勾。彷佛这样就能掩盖那些因为基因问题而无比丑陋的指甲。

绿灯又亮了,李茉莉被人群推搡,走到了斑马线上。她紧张地捂住自己的身体,近乎扭曲,不安的眼睛四处张望。奇怪的是,似乎没有人觉察到她的异样。人们都是面无表情疾步走着,像没有灵魂的躯壳,双腿只是因为惯性而向前移动。也许他们赶着去上学,赶着去上班,或者,没什么可以做的,只是没有停下来的理由。这些陌生面孔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看不出任何情绪,也对周围的人没有任何的关心,只有无尽的空洞。

李茉莉的手心已经冒了汗,微微蜷曲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她紧紧咬住下唇,皱起眉头。不用低头看也知道,自己的肚子上堆积的脂肪和粗粗的大腿上一条又一条沟壑般的生长纹。有一瞬间,她甚至开始犹豫,到底是要遮住最重要的部位,还是那些可怕的脂肪。即使周围的人面无表情,她还是觉得被一些眼睛的余光狠狠地羞辱了。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问:“我究竟在哪里?” 这个地方,看似熟悉,又说不出的陌生。这个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好像很长很长,永远也走不完。

我还要去上学,天不亮的时候就该到校了。虽然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但是从天上的太阳看起来,已经是上午了。可是,衣服去哪里了?我究竟在哪里上学?怎么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走不完的斑马线,一直向远处延伸,延伸……

突然!周围的人像是瞬间注意到她的存在了似的,所有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他们看着她无处遁形的裸体,就像在观赏动物园的猴子。

人们一定在议论,他们的嘴唇都在动?他们的手虽然没有指着,但是眼神却在李茉莉的身上打量,他们在看着那些深紫色的生长纹,还有层叠的脂肪!脚趾的畸形肯定也被发现了!他们的心里一定在嘲笑!

一直这样猜想着,李茉莉的手捂得更紧了,嘴唇已经咬出了血来,身体的抖动更加剧烈,那些陌生人的眼神仿佛灼热的火球,烫伤她的每一寸皮肤。她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呐喊,反抗,挣扎。可是她无路可逃?走不完的斑马线,还在向前延伸……她想要往回走,却被密集的人群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回去的路了。

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密密麻麻,接踵擦肩,不知道在何时人群已经将李茉莉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他们已经毫不顾忌地议论这个没穿衣服的女孩了。从一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变成了指指点点,还有讥讽的眼神,毫不掩饰的嘲笑。他们的脸开始扭曲变形,嘲笑的表情已经完全失控。他们朝李茉莉走了过来,男的,女的,年轻的,年老的,圈子越来越小,小得几乎让人无法动弹,无数条手臂堆砌,拥堵,盖过了阳光,挤走了空气,李茉莉觉得喉咙好像被谁掐住了,喘不过气起来。终于,她无助地蹲了下来,用手抱住了头,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在李茉莉感到一切似乎已经到达了极点时,她的梦境却又转变为一个更加诡异、扭曲的场景。周围的建筑突然变得扭曲和延展,仿佛是在呻吟和扭动,就像是活物一样。天空从蔚蓝色变成了深沉的紫红色,云朵仿佛被染上了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路边的广告牌忽然活了过来,上面的人物都是些笑容可掬的模特,但是他们的笑容开始变得狰狞,就像是对李茉莉的嘲笑。甚至有几个模特的面孔开始融化,眼睛歪斜,嘴角扯得极其夸张,仿佛从另一个世界的怪物。

车水马龙的声音变得刺耳,每一辆车经过时,都仿佛要撞上她一样,让她感到死亡的气息。路过的人开始变形,他们的身体变得扭曲,面容狰狞,有的人的脸部甚至开始破碎,露出下面黑色空洞的真相,仿佛他们的存在只是一层薄薄的伪装。

这些人开始发出难以形容的声音,是尖锐的、低沉的、颤抖的各种声调混合在一起,像是地狱中的哭嚎。他们的动作不再是简单的走动,而是伴随着某种节奏扭动、颤抖、甚至是痉挛。

而李茉莉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感觉不同。她的皮肤上仿佛有无数的小虫在爬行,她的脂肪开始蠕动,生长纹变得深深地刻入肉中,仿佛要将她的身体分割。她的三个畸形的脚趾变得更加夸张,就像是某种怪物的利爪。

而最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她开始听到那些人在说话,他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来自另一个空间,让人感到头皮发麻。他们在说:“看看她,好畸形!” “就像个怪物!”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李茉莉感到自己正被这些声音和景象吞噬,她的心跳得如此之快,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她感到无比的羞辱、孤独和绝望,她尖叫,但声音却被这个变异的世界吞没。

在这个梦境的尽头,她感觉自己正慢慢沉入一个无底的黑洞,那里充满了她的恐惧、不安、自卑和无助。而现实世界的一切,包括她的学校、家人、朋友,都在远去,变得模糊和不真实。在这个永恒的梦魇中,她失去了对真实世界的所有感觉和记忆……

“又晚了一步!”乔木到的时候,李茉莉已经被她的梦魇吞噬了。在她梦境的泡沫里,黑色的烟雾慢慢渗透,将她的整个人围住了。这个女孩从此以后,会一直在这个泡沫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可怕的梦境,直到死的那一刻。

乔木是一个猎人。他的猎物,不是动物,是梦魇。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每晚,都会做梦。

而梦魇,就喜欢悄悄潜入人的梦境中,吞噬他们所有的负面情绪,自卑,焦虑,恐惧,不安,愤怒,悲伤,嫉妒,仇恨。最后,再吞噬掉这个人的灵魂。

梦魇猎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和梦魇抗衡。保护人们不在梦境中被吞噬,甚至,窥探他们心底最深的恐惧,并且解决它。

当然,并不是人人都能当梦魇猎人的,特殊的血统是这个职业的基础。在世界各地存在很多这种血统,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带有这个血统的人都能觉醒。乔木成为猎人的三年以来,他都未遇到一个觉醒的同伴。

他每晚都与那些不计其数的梦魇孤军作战。

今夜,他赶到的时候,李茉莉已经被梦魇吞噬了。她低到尘土里的自卑与羞耻感,成为了梦魇最好的养分。这一片梦魇的力量又增强了。

闹钟声响起,乔木从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中醒了过来。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大片的落地窗前,看着凌晨三点的a市,高楼大厦的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烁,纵横交错的高架桥,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仍然繁忙。大都市的夜,永远不会黑。所以,从这里,从来看不清星星点缀的夜空。

关上了整面墙的繁华,乔木回到卧室了。每天凌晨三点,闹钟都会将他从那个空间里拉回来。而白天的时候,叫醒他的,通常是电话。

“乔老师,上午11点,你约了一个来访者,不要忘记了。”电话响起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了,电话是他诊所的助手linda打来的。白天的乔木,是一名心理医生。

“我知道了,我一会就过去。”乔木的嗓音沙哑得有些性感。

睡眠不足在他清晨的样貌上留下了细微的痕迹。他眼下的黑眼圈并不算重,只是略显浅浅的两道阴影,足以让人注意,但不至于引起过多的担忧。轻度的浮肿使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无辜,仿佛这个世界的秘密都藏在那稍显倦怠的目光之中。本就白皙的肤色,因此变得更缺乏血色。

乔木伸了一个稍长的懒腰,好像要将睡眠不足带来的轻微不适从体内驱散。洗漱时,冷水拍在脸上,让肌肤有了几分清爽的觉醒,他在镜子里审视自己的脸,皮肤依旧光滑,只是失去了些许往日的光泽。

他的精神状态虽然略显疲软,但头脑依旧清醒。是的,他能感觉到一丝疲惫拉扯着自己的神经,让思维转动得不如平时敏捷。他试图通过摇头和揉揉脸来驱赶那股莫名的沉重,手指轻轻捶打着太阳穴,企图唤醒沉睡的活力。

通常他下午才开始给接待来访者的。只是这一位的来访者情况有些棘手。他不得不按照对方的行程来安排面诊。

夏日的冷水澡功效总是很好,乔木的身体瞬间就活过来了。

他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精心挑选的有机全麦面包,放进烤面包机里,按下按钮,微微的咔哒声后,烤面包的温馨香味便悄然而生。

同时,他从冰箱中取出放养鸡生的新鲜鸡蛋。他喜欢用橄榄油轻轻煎蛋,保持蛋黄的完整,欣赏那在锅中慢慢散开的金黄色。他熟练地用铲子轻推鸡蛋,确保它们在不粘锅上优雅地滑动,直至鸡蛋边缘呈现出微微的金黄色。

咖啡是他不可或缺的仪式。他不喜欢糖和奶的干扰,只选用单品咖啡豆,用手冲的方式制作,这样每一滴黑咖啡都保留着原豆的纯粹与芳醇。当他的吐司“弹”出时,完美的一天就这样在精致的早餐中拉开了序幕。他享受着简单却不失品质的食物,这是他对生活细节追求的体现,也是对自己生活态度的坚持。

当然,也不是一成不变,有时候他干脆不吃,因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到诊所的时候,10点55分。

很好,还可以准备第二杯黑咖。

来访者是11点准时到的。

是一位上了些年纪的男士,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他那不可忽视的气场和深邃的目光。他的身材挺拔,略显瘦削,岁月在他的鬓角留下了斑斓的银灰色,但这更增添了他的成熟魅力。然而,仔细观察,你会注意到他深陷的眼窝下,藏着疲惫不堪的黑眼圈,是无尽夜晚噩梦和失眠给他的印记。

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轮廓,皮肤因为长期睡眠不足显得有些干燥,细纹在他的眼角和额头勾勒出他不为人知的忧虑。他的嘴唇紧闭,周围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似乎他常常沉浸在深思之中。

他着装考究,西装笔挺,但那不能掩盖他肩头那不自觉的轻微耸动,似乎在告诉人们,成功背后的负担与压力。每当谈及噩梦和失眠,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无助和挣扎,让人忍不住想要更了解他内心深处的故事。

姓名:俞泽伟,性别:男,年龄:53岁,电话:xxx,俞泽伟的秘书帮他填好了个人信息,然后就如往常一样,在另外两个随行的保镖一起等候区坐了下来。俞泽伟独自进入了乔老师的办公室。

“乔老师你好。”

“你好,俞先生,请坐!”乔木指了指办公室中间的单人沙发。那是专门给来访者准备的。

“今天还是继续……”

“对,老规矩,请你将自己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催眠疗法是乔老师最擅长的,其实他是进入了来访者的梦境。

乔木拿起了他常用的怀表。

“从现在开始,我数三下,你就已经睡着了,一~,二~,三!”

来访者如期进入了催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