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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权本人就是个非常大的隐患,他手底下还养着数不清的爪牙,朝堂上也有一群臭味相投的人煽风点火,把个缺德玩意扇得无法无天。
假使没有家族和方逊的庇护,何子鱼就是老虎嘴边的小点心,连跑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着力,恐怕这时候已经在大司马府上服役了。
何子鱼看向坐在案后的方逊,他现在有多膈应张权,就有多欣赏方逊。
对方俊脸有些憔悴,低着头,挡住视线的浓密睫毛微翘,露出的半瞥眸光又疏离又多情。
这人对他挺不错的,毫无怨言的供着他,刚刚还把他从敌军解救回来。
烫伤老早就好了,方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容他在宅子里兴风作浪,把宅子翻了个底朝天。方逊像个活菩萨,都由他去。
少爷想到这些后,来时路上历经的风霜和难以下咽的干粮倒有点意义了。
他摸了摸头,又想到方逊跟人家谈价钱时的嘴脸,还口口声声喊他“累赘”。
何子鱼不怎么情愿的想:“方逊日理万机,我对他来说确实有点累赘。”
他黯然伤神的把方逊眼前的文书合上,状似不经意的拿袖子把那些个纸墨笔砚扫乱。
方逊捏了捏鼻梁,疲惫道:“外面待不得了,我没精力天天跑回去看你,你干脆就留在这,只要自己不乱跑,就是张权他祖宗来了都带不走你。”
何子鱼一听到“张权”,连忙想到自己还得靠着方逊这棵大树才好乘凉,急急把糟乱的桌面收拾停当,拿袖子擦了三遍,脑袋上几根呆毛乖顺的晃了晃。
他柔声提了个建议:“我马上给舅舅写封信叫他安排两个侍卫来,我还回宅子……”
方逊根本没打算让他做选择,已经叫人安排他入驻军营的诸多事宜了。
当天小央挂着一大个行囊来到军营,偌大的布包压在他身上,衬得他越发细小伶仃。包里都是何子鱼的衣裳。
何子鱼拿棍子在大包上戳了几下,小央破天荒对他和蔼可亲了一回,把东西放在一旁后抹了把热汗。
这七岁稚子被司马峥刺激过度,捏着拳头,决心跟方逊上战场,并捏捏细小的胳膊说自己能接受任何磨炼。
方逊低头把这半高的小童扫了一眼,将他派去伙房,破了他的美梦。何子鱼不情不愿的跟在方逊后面。
军营里人可太多了,训练场那边山呼海啸的,时不时就有人过来朝方逊请示,顺带就把他打量一番。
那一道道似笑非笑的目光爪子似的,挠得少爷像没穿衣裳。
何子鱼躲在方逊背后,生怕被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得时时揪住对方,很快就把方逊后背揪得面目全非。方逊磨了几次牙,何子鱼装没听到。
两人来到一个棚屋前,方逊抬腿进去,何子鱼亦步亦趋。小兵们搬着东西忙进忙出,不一会两人就来到刚放置好的小床前。
方逊指着床:“以后这就是你的窝了,自己收拾。”
他说完后想起这人就算在路上跋山涉水,也竭力维持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作风,这大半年更是混吃等死,养得像个废物,知道怎么铺床么?
方逊把他一瞟,就见那纤长细嫩的指尖泛着淡粉色,心头咯噔一声。
这养尊处优的鸡爪子细得实在让人担心,怕是拎不起那百来斤重的沙包。方逊叹息,替他把床铺好,一边铺一边悔恨,恨完又开导自己。
聂驰悉心教了他一身武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聂驰的孙子,就是他半个儿子,这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饭桶,他得含笑接着。
方将军带过无数妖魔鬼怪,却在这遇到了滑铁卢。对方站在一边混时光,看他在这边忙得不可开交,也没半点要搭手的意思,木桩似的,一直杵到方逊把床铺好。
方将军满腔酸涩的摸着床单,不合时宜的想:就算是本将军的媳妇,见我劳累怕是要抢着来出力呢。他怎么好意思站着不动?
这公子哥跟进跟出,直到晚上开饭都没吱一声。不知出于何种缘故,方逊眼皮一直跳。
“既来之则安之,今后大家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将军敲敲碗,朝底下的一个副官道,“你跟他一个屋子的,今后他就归你管了。”
饭后方逊把几个军务处理完,出门就看到那副官一脸无奈的在门口候着。
“他把床掀翻了。”
“随他。”方逊背着手淡淡说道,“这种无聊的小事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副官迟疑一下,还有话说,将军把手一抬叫他不必多言,脚步轻快的去了。
方逊把何子鱼这个包袱甩给下属,并没高兴多久。
他一开门,一张被子就铺天盖地的飞来,少年扑到他身上又踹又打。
他不长不短也活了二十三年了,从没遇见这种目无王法的事,当下就把人捉住,嘴皮还没掀开,就先被对方啐了一口。
方逊脾气再好也忍不下去了:“你找死?”
何子鱼气撒到这也就差不多了,从善如流的倒过去,安安静静的装了死。
“回去,”方逊把人拎开,面色阴沉:“不然就去城楼守夜,反正你也不稀罕睡床。”
“我稀罕的!”何子鱼急忙捡起铺盖,屋里昏黄幽冷,方逊一脸冷漠的站在光影里,他小声道:“那边人太多了,我待不惯——”
方逊面向大门:“走,别逼我动手。”
何子鱼安分守己的瞅了他一眼,七手八脚的替他理了理头发,折身向床走去,勤勤勉勉的铺被子。
他顶着方逊森冷的目光忙活半天,打死也不出去。
良久方逊寒声问他:“你究竟想怎样?”
何子鱼听出这冷冰冰的声线中夹着一丝无奈,呆站着吸了吸鼻子。
“你这如此宽敞——”看看不大的屋子,然后摸着硬邦邦的被子,“这被子也太软了吧,舅舅,天冷了,快来睡啦。”
方逊眼底一暗:没那将军的命,想睡将军的窝?
半夜方逊望着虚空,一阵暖香从怀里这团软肉身上潮出来,他木木地想:“我本该把他丢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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