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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在血泊中杀得哈哈大笑,这笑也不是那种穷途末路的瞎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除了丧心病狂的杀人魔,谁会杀了人还在人家尸体上手舞足蹈的蹦跶啊?
一时间那包围圈就不大稳当了,松松垮垮的散了开。
赵戬在后面看着,想起司马峥信中所说的“心软”“善良”“大方”等等跟这人沾不上半点边的美好字眼,以为自己忙活一通找错对象了。
在靖王殿下沉吟这晌,大军竟被杀得裹足不前。
赵戬背着手漫不经心的啧了一声,朝手底下的大猛将说道:“这不行啊,本王在这耗了半年了。”
那大将望着一众竭力挣扎的吴军冷笑:“不过是些穷寇罢了,岂能挡住这泱泱王师?”
赵戬点点头:“这倒也是,但再拿不下来,你可要被砍头了。”
这经历了几十年大风大浪的虎将忍不住冷汗夹背:“卑职定当全力以赴。”
入夜,何子鱼扶着一个伤兵回来,一头倒在满地狼藉的城门口,他低笑了几声,正打算爬起,聂昂哭天抢地的扑来,不由分说将他抱到屋中,哆着手替他擦掉满身血,然后就望着他身上的几抹伤痕垂泪。将军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何子鱼见他哭丧似的,也就把那些个伤都瞧了几眼,就见几道毛毛细雨般的划痕细伶伶的攀在他胳膊、大腿上,他面无表情的看向聂昂,连给自己上点药的打算都没有。
聂昂抓着他的手哭得直抽噎,脸皱成一团,眼睛都看不到缝了。
“做什么要吃这种苦啊?”这哭哭啼啼的男人抓着他数落起来,没打算放他耳根清净,“以前多好啊,又听话,又不顶嘴,也不叫人费心,像这样还要不要人活了?啊?”
何子鱼漠然提了提嘴角,他突然想到这人毕竟是舅舅,毕竟是担心他,就又宽容了,将顶嘴难听的话放回肚中。
聂昂却蹭鼻子上脸越说越来劲,末了呼喝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何子鱼睁了睁眼,他面色古怪的把哭皱脸的舅舅瞧了一通,连人带话放到心尖上掂了掂,不知掂出个什么名堂,只听他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伸手把人往怀里一按,哄小儿似的在对方背上轻拍起来。
“阿蛟不哭,我最心疼阿蛟了。”
这一顿没大没小的安慰把聂昂哄得恼羞成怒,又气又赧,当即把这逆子的手丢开,坐在一边闷了闷嘴,百般不是滋味。
给吴成守门的亲卫急匆匆跑到这边:“他快不行了!”
聂昂刚与九死一生的外甥喜相逢,陡然又经受这般打击,眼前一黑,也来不及跟犯上作乱的何子鱼计较了,忙跑出去,何子鱼拖着酸软的双腿跟在后面。
病房里的浓烈药气压着冲鼻的腐烂味,揉出一种难以名状的销魂气息继续冲着鼻。
吴成鸡骨支床,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这青黑的脸上眼睛半睁,焦距总拢不到正点——他不像是大限将至,倒像是诈尸。
那心口还略有些仔细瞧才分辨得出来的起伏,动一下停半晌,叫人心口也跟着吊起来,不知这点聊胜于无的动静啥时候会在这走半拍停两拍的当口上骤止。
“子驹,”英武神勇的襄王殿下开口了,这一声叫得很费力,因为他嘴巴几乎动不了,舌头也不大灵活,发出的声音隐约模糊,要是不全神贯注的凑近细听,压根听不明白,“来。”
襄王殿下说罢气喘如牛,喉间发出嘶嘶的响声,他伸出手寻摸起来,聂昂见状握住这支枯爪,结束了他漫无边际的摸索。
吴成紧紧捞着聂昂的手,仿佛要借点力让自己坐起身。结果又白费劲了,只得继续躺在这病榻上。
“援军……”
聂昂愣了一下,在他耳边说道:“援军明天中午就到了。”
或许是这一霎的迟疑令外粗里细的吴成起了疑心,他咂摸出了这番良苦的用心,却并不买账,只见他嘴唇一颤,随后认命般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就好像入冬后的最后一片枯叶,在风里飘飘欲坠的苦支着,最终无力的飘下地。
“山河破碎至此,罪责非止一人。”吴成闭上眼,“古今亡国之邦,大都自内而朽,邦民混沌,朝臣横行,君者不为,故沉溺于歌舞,陨灭于华服,凭两三人之力,何以挽大厦之将倾?”
襄王殿下的哀叹吹不到天听,也飞不向浑浑人世,只有在列的几位极其费劲的听着,听完这重逾千钧的感慨后,除了让他们心事重重,什么用处都没有。
他大概是真对破碎的山河放不下心,或者还有些没了结的心愿,努力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轻细的喉音,于是没能瞑目。
他身体僵了,死之前忙着念想家国,没来得及说别的。
“士族当年要是把这人推上皇座,”众人望着襄王殿下的脸心想,“以他的抱负,或许会不一样。”
但士族考虑到的毕竟不是这邦国,所以那个疯子最终坐上了皇位,要拉整个吴国给吴氏陪葬。这庞大壮阔的殉葬规格,先王们泉下有知必得甘拜下风。
襄王的死没能瞒住,军中想逃的人已经逃了,余下的要么打算跟聂昂死守,要么是聂昂的亲随,也有的是伤得太重压根跑不动,还有昏迷不醒的。
何子鱼抱着长戟坐到梯子上,脑袋低垂着,士兵凑近一看,原来是睡着了。
聂昂忙得鸡飞狗跳,他手底下的人不是去守这座前路渺茫的城,就是岌岌可危的躺在病床上,人一少,他想喝口水都得亲力亲为去把干涸的水瓶装满。
他忙得空前绝后,就有点反悔接了西北这个烂摊子,就觉得该是时候放手了,毕竟这不过是一座空城,而眼前这些可都是活人,与其以卵击石不如麻利的滚去丰州,兴许还有一丝转机。
他一想到这里就头疼,忍不住爬上楼排解忧思,上来就看到何子鱼以这样的姿势睡觉,心口猛不丁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