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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认为见多识广，在如今整容与化妆遍地的时代，我对美女的欣赏已经有一些麻木了。直至此刻，我才明白自己孤陋寡闻，这才知道什么叫天人之姿，什么叫冰肌玉骨。
眼前这道姑，当得起这等评价。
她手掐子午诀，眼眸低垂，状似假寐，但胸口没有一丝起伏，对我们的闯入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从包里取出游老爷和巴爷，祂们都没反应，说明这道姑不是邪祟，但肯定也不是活人。
乌洪七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似乎在憋气，但又不敢上前去吹灭香烛，僵持了半天，殿堂里落针可闻。我实在等得不耐烦了，绕过了道姑，径直走过去吹灭了那两根香烛。
绿火熄灭的一瞬间，殿外卷入一阵阴风，微尘乱舞，放在蒲团旁边的拂尘被吹动。
乌洪七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踮着脚走到我旁边，小声说道：“憋死我了，刚刚那香味太浓了，我是一口气都不敢喘……这玩意，是粽子么？”
他说着，眼睛瞥向那道姑。
“你见过不放棺材里的粽子？”我反问道。
“还真没见过，”乌洪七摇头，“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就算是块石头放在这里，两千年下来也该烂了。”
我一时间也拿不准这道姑是人是尸还是鬼，只好暂且先放着不管，“先找路，看看这里有没有暗道！”
乌洪七点头，左右打量着，但没过一会，他倒斗的职业病就犯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香案上的那些礼器。我还没来得及出言警告，就看见他伸手拿起了香案上的法铃……
——叮！
仿佛有人用玉槌在金钵上敲了一下，大殿内回荡起一阵清冷的蜂鸣声，一股寒意从我尾椎直冲天灵盖，我莫名感觉有什么东西满怀恶意的注视着我们，这时候，我一回头，正对上了道姑那古井无波的目光。
她的眼珠好似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对上了就挪不开脑袋，我的头越来越晕，隐约听到了含糊的低语声，像是在诵经，又像是在讲禅，千百年的时光如流水般在我眼前划过，脑子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卒然间，我喷出了一滩鼻血，失衡感越来越强。
眼前有光在闪，我眼前的一切色彩逐渐扭曲成冷色调的抽象色块，声音活了过来，仿佛是神秘海域的古老风声，无可名状的画面在我脑海中闪灭……
宏伟的道宫中，无数畸形的怪物在举行血腥的祭祀；水手们在甲板上嚎叫，海面下巨大的阴影延伸向地平线，无数触手像是通天彻地的高塔；在九重高天之上，天庭的众神在一切无限的中心翻滚沸腾、亵渎万物……
不知过了多久，这股混沌的感觉慢慢褪去，我以别人的视角，看到了一幅又一幅的画面……
我看到宫廷大殿之中，威仪具足的帝王在与我奏对；
我看到高渺仙山之上，数以万计的黔首在向我跪拜；
我看到万顷黑海之下，无可名状的精怪在耳边呢喃；
我看到山，我看到海，我看破了红尘，我堪破了命数，我以为天命没有办法再将我束缚在凡间……直至某一刻，我看到了她。
那个女人实在是太美了，她温柔、善良，不似人间俗物。
我试图红尘炼心，结果一败涂地。
天道无情，哪怕她随我一同修道，也日益衰老，不日终成冢中枯骨，先一步离我而去。
我不甘心。
留不住身边浮华，成仙又有何用？磐石可度千年，却不过是心无七窍、徒有躯壳的死物罢了！
我要炼丹，炼成那长生不老之药！
但任由我算尽天数、搜罗四海，始终求不到那一味世间难见的君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日益苍老。
头几年，东海君来找过我。只要我愿意向祂祭祀，祂便给我一味药引；如此一来，我虽练不出长生不老药，但起码能成百窍洗髓丹，保她肉身不腐。
然而，东海君要的祭品，是三千条人命。
一开始，我没同意。
但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行将木就，我不得不同意。
祭祀那日，蓬莱之岛，万顷碧波化作冥水，经久不散。我口念东海君名讳，眼睁睁的看着活人变成一尊又一尊泥塑，那是东海君在收敛香火。蓬莱邪殿化作修罗炼狱，鲛人从泥塑内破壳而出，百姓们奔走哀嚎，逃入殿下跪拜，念诵我的名讳，求乞我的保佑，而我已经顾不上他们了……我用他们的命，问天算了一卦，两千年后，那味君药会不请自来……
炼丹……我要炼丹……我一定要让她长生久视，让她成仙……
两千年后……药会不请自来……
……
我猛地惊醒，头疼欲裂，胃里一阵恶心，忍不住跪在地上呕吐起来。但肚子里空空如也，我只能吐出一些胃液。
“怎么了？”乌洪七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听起来有些失真。
我回过头，看他的脸有些重影，过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这时候，乌洪七扬起了手，眼看是要往我脸上抽耳光了。
“停停……我好了、我好了！”我连忙说道。
乌洪七表情有些狐疑，“真好了？我看你刚刚像中了邪一样，嘴里念叨着什么‘炼丹’、‘长生’，身子一动不动，吓人得很！”
“真好了！”我虚弱地问了一句，“我晕了多久了？”
“晕？你是说中邪吧？不久，也就十来秒左右。”乌洪七说。
我心里一惊，脑海中沧海桑田般漫长的时光，实际上竟然才过去了十几秒，我下意识瞥了一眼道姑，她眼睛又闭上了，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就好像从来没有睁开过一样。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我试图回忆，可脑海中的画面变成了抽象的线条，那些话语又化作了若有若无的呢喃，之前我以为是诵经声，但现在我终于能听懂那声音在说什么了。
——“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