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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扎纸行里有三不沾——
一是被官差砍头的杀人犯，煞气太重，纸人镇不住，反而要被他们的煞气震慑，助其为乱。
二是怀胎而死的孕妇，一尸两命，怨气重，怕借纸人回魂。
三是同道中人，即鬼匠，阴上加阴，恐祸及子孙。
老陈叹息一声：“父亲死前最后一句则是小心谨慎，方得善终。”
老陈边手上的活儿一刻没敢耽误，故事陈述完，纸人也正好扎完。
“这么说来那个女鬼是骗了你父亲，其实那个男人就死在了那天晚上，而你父亲就是那个杀他的人，只不过你父亲杀的不是男人的肉身，而是灵魂，你手上的这把剪刀就像鬼差的锁魂鞭一样，对人无用，对刚死的鬼可大有用处，而恰巧女鬼在那个时候钻进了男人身体里，就这样活人变成了死人，而死人变成了活人。”
老陈看了孟婆一眼：“这也是父亲死前的在我耳边说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活不久的，当初走那一趟外出也是头一遭，只是为了多挣点钱给我娶媳妇。”
说着他不自觉地抬手抹眼睛，正巧被着孟婆看到，恰好正是她要的东西。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回想起当年的事情，不管是遗憾还是对父亲的思念，都是发自内心的，至于老陈的父亲算是一位手艺高超且待他极好的人，只不过他的结局算不得善终。
于是孟婆又问：“既然如此，这跟你给纸人点不点睛又有什么干系？”
“真正内行的扎纸匠，扎的纸桥，死人走起来比奈何桥还平稳，扎的童男童女会护着死人魂，不让那些孤魂野鬼撕咬。”
孟婆拉着脸淡淡“哦”了一声。
“不过那些都是死物，最难扎的其实还是纸人，功夫就在画上。画得太像真人，没人敢烧，心里膈应。画得不像真人，带出去送葬，主人家会觉得没面子。但这些扎纸行里手艺好的师傅大抵可以做到，可有个祖传的手艺，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那便是点睛。”
老陈说着开始下笔，他问孟婆纸人的要画的模样。
孟婆挥了下手，让他起身去看棺材旁正在啃香蜡的白乐乐。
“我这屋子今天可真是热闹。”
老陈的苦笑着，开始下笔。
“纸人本就是防着活人扎的，点了眼睛，活人的魂会被拘走。仿着死人扎的，点了眼睛，死人的魂也要从地狱里被叫上来，在死上一遭。
“所以我这给你省了很多事，外面那姑娘是刚死的人，还没来得及下去。”
孟婆冷眼看着。
“这四十年我从未给纸人点过睛，我的父亲也只教过一次。纸人点睛后如果不出意外倒没什么，但如若出事，必定会伤及那家人，而且扎纸匠的寿命也会缩短，我父亲便是如此，他当时可能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便拉着我讲起那个黑手印，其实那个手印是洋房的男人留下的，父亲知道自己错杀了灵魂，也知道不久就会有鬼差找上门，所以他跟我说了很多关于扎纸行的规矩。”
“冥界规矩，以魂换魂，否则判官的生死簿上就很难下笔，身为鬼匠也不能例外。”
孟婆见老陈即将为纸人准备点睛，突然让他停住。
“怎么，贵人不点了？”
老陈将刺在左手无名指上的剪刀收回。
“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老陈笑着摇头：“贵人既然能在大白天出现，口中说的冥界想必您很熟悉，您也说了不管是人间还是冥界，都有法度和规矩，您不相告，我也不便多问。”
“那你可怨鬼差将你父亲的魂勾走？”
老陈摆摆手：“没什么好怨的，这都是命，况且我自己都是快要入土的人。”
孟婆瞥了眼老陈的手臂道：“这条线我看你儿子手臂还没有，你是没打算将这把祖传的剪刀传给他，要带进土里？”
其实在扎纸行里有个说法，但凡从事这个行当的都是极阴之人，他们左手臂上有一条阴线，等到若隐若现的阴线完全显现出来时，也就是他们的死期。老陈用的剪刀已经绣的连上面刻的字都看不清，想来也是多年来从未见过血的原因。
“陈旺他不是这块料，平时只能搭把手而已。”
“阳气重的缘故吧？”
老陈点点头。
“那他是了！”
孟婆指了指屋里的相框，相片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续道：“老祖宗千年的手艺没必要丢了，如果他是吃这碗饭的，就给了他便是，这也是命。”
老陈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听懂孟婆说的，于是他又问眼前这个纸人是谁。
孟婆看着跟白乐乐几分相似的纸人，露出满意的神情，他让老陈给纸人点好睛，今天晚上子时让纸人去到村上那个姓白的人家，并且告知那家人有两个闺女，一个儿子。
“姓白的？”
老陈寻思片刻，疑惑地看向孟婆。
“不该问的别问！”
孟婆又提醒道：“记得将每隔七日嘱咐纸人一次，等到七七四十九日后再将纸人烧掉，就在你门前那棵槐树下，烧的时辰必须在酉时。”
“这个姑娘的是怎么死的？”
老陈脱口而出，因为点了睛的纸人与其他不同，所以他还是得问问清楚。
孟婆回道：“命到头了而已，不在纸行的禁忌里。”
继而告诉老陈她这般做只是想吓唬吓唬那家人，说明白乐乐这个姑娘生前被自己家人长时间的欺负，死后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会重视，如此也会好生安葬她。
老陈听完也再未问其他。
孟婆临走时冷冷地撂下一句：“奈何桥的路确实不好走，忘川河里的孤魂野鬼也个个凶猛。”
继而走出门去，临时走从屋里拿了两个香烛道了声谢，并且提醒老道：“如若你在死前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我便让你止步于酆都城外的黑河之中。”
老陈待孟婆走后，缓缓起身走到门外，见陈旺蹲坐在地上，往架子上糊纸，长舒了一口气后又回到屋里，端详着点了睛的纸人陷入沉思，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剪刀，上面的绣渍好似褪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