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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寿村迁村的事情结束了,杨菀之几人对伏寿村的测绘也基本完成了。来到大兴已有半月,天官署那边终于有人来通知杨菀之,安仁坊有一处官邸空了下来,价格不贵,一个月五百四十文。
趁着休沐日,杨菀之带着焚琴搬到了新家。这个官邸便宜归便宜,不如洛阳的小家要大,只有一个很小的院子,刚够放一个马厩、打一口水井,一楼一间堂屋、一间厨房、一间小小的佣人房,二楼则是个带阳台的卧室。家里只有一些基本的家具,但月无华心细,早替杨菀之安排好了,杨菀之只费了些心思打了两个书柜和一张书桌放在卧室。月无华将杨菀之一直送到新家,打量着这颇为简陋的官邸,开口道:“其实你要是现在反悔,搬回客院,也不是不行。”
“不了。”杨菀之一口回绝,“我想要个自己做主的家。”
“呵!”月无华冷笑一声,“看来是我将军府亏待你了,没有让杨大人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氛围。”
“不一样!”杨菀之吐了吐舌头,“至少我在自己家,没有人会嫌弃我大晚上画图浪费他的香烛钱!”
月无华闻言,作势要走,一面往门槛外走一面对雁书说:“走吧走吧,我早晚被这个臭丫头气死,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只是月无华刚踏出门槛半步,忽然哎呦一声,停住了。杨菀之还以为他脚伤又开始疼了,立马关切地上前问道:“怎么了无华哥,是磕着碰着了还是扭着脚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对面传来一声诧异的问侯:“菀菀?”
杨菀之听到那声音,心里忽的荡起波澜,抬头,撞进了柳梓唐漆黑的眼眸。不等她开口,就见月无华微微俯身,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亲昵地问道:“这是菀菀的熟人?”
月无华突然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让杨菀之一下子红了脸。她没有像柳梓唐期望的那样躲开月无华的手,而是带着半分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撒娇的语气道:“都知道是我的熟人了,还这么戏耍我!”
“既然有熟人,那我也安心一点。”月无华说着,状若无意地替杨菀之理了理衣领,“你看你,生活里像个孩子一样,不在将军府我还真放心不下呢。”
月无华这样,杨菀之还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他一面在外人面前对她如此亲昵,私下却若即若离,让她心里难受得很,一时间也起了脾气,拍开他的手转向柳梓唐,客套地点了点头:“柳大人,好久不见。”
柳梓唐见到杨菀之和月无华这般亲昵,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先是望向她的发髻,记忆里她总是簪着他送的那支玉簪,如今却换成了一支精美的月桂银簪,柳梓唐稍有落寞地垂下眼睑:“好久不见。前些天就听闻这里新搬来一个邻居,没想到是你,好巧。这位是……?”
“月无华。”月无华大大方方地拱手作揖,“柳状元,久仰大名。”
“月公子过誉了。”柳梓唐回礼,“杞之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下大夫,科举之事已经是过往了,不值再提。”
“柳大人倒是谦虚。”
“倒是月公子,听闻在月家军素有智囊之名,没想到今日竟然能见到本尊,是杞之的荣幸。”
月无华嘴角挂起温和的笑意,目光投向杨菀之:“柳大人说笑了,既然菀菀搬到了这里来,我应该是会常来拜访的。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
月无华语毕,冲雁书使了个眼色,雁书识趣儿地递上一小包红纸包着的包裹,道:“柳大人,这是我们将军府替杨大人准备的喜饼,本来打算等收拾完发给邻居,既然现在遇见了,那就提前给您了。”
柳梓唐面上笑着,招呼自己身边的小厮收下喜饼,心里却像是吞了黄连一样的苦:“琮生,去取个红封来。故友乔迁,杞之自然也要祝贺一番。事先没有准备,是杞之疏忽了,还希望菀菀不要介意。”
名叫琮生的小厮转身进门,取来红封,焚琴上前接下,道:“我们今日刚搬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便不久陪了。”
焚琴跟过辛尔卿,又跟过杨菀之,对柳梓唐没有什么好感。在她看来,柳梓唐就是个有眼无珠的家伙,无论是郡主还是杨大人,都是顶顶好的女子,这个柳梓唐哪里配得上她们!这样想着,新主子和旧主子在柳梓唐这里受过的委屈变成了焚琴的一个大白眼。柳梓唐自然认出来这是辛尔卿从前的婢女,脸上臊得慌。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辛尔卿后来能和杨菀之那么要好,让他显得有些可笑。
杨菀之不想说话,只是对柳梓唐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门。月无华也向柳梓唐道:“失陪。”却是没再嚷着回将军府,而是转身又进了杨菀之的官邸。柳梓唐咬住唇,下意识地握住腰间挂着的如意扣,直到琮生出言将他的魂拉回地面:“大人,要不我们……先用午膳?”
“嗯。”柳梓唐点了点头。
这两年,因为明堂焚毁时他替杨菀之求情一事,圣人对他从最初的亲近慢慢有些疏远,直到从内史府调任新职,如今几乎要被圣人遗忘。朝廷里的恩荣对于他这样的小角色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光,很快又有新的宠臣伴随圣人身侧。加之因为花鸟使一事,窦太傅狠狠得罪了圣人,窦派如今整体处于韬光养晦的状态,只等着明年春闱后二皇女入场。柳梓唐跟着师父一起工作,不再站在风口浪尖,倒是少了很多烦心事,平日深居简出,也不再参加那些才子的集会。曾经风光无两的状元郎,如今不过是朝廷中默默无闻的小官。
杨菀之被调任大兴,他自然是有耳闻。再怎么样,她也是二皇女的养姐,窦派对她有所关注。但辛温平太了解她的阿姊了,她不愿意让杨菀之被朝廷里的党争困扰,因此,杨菀之至今都没有和窦派官员有过多接触。月家虽然也是窦派之人,但月无华如今没有官职,也不关心大兴官场之事,是个纯粹的闲人——或许这也是辛温平的用心。
从洛阳回京后,柳梓唐搬出了公孙冰的府邸,琮生也是那时开始跟着他的,替他打理一些起居。
柳梓唐的官邸刚好在杨菀之官邸的对门,安仁坊这边因为租金便宜、都是些小官邸,因此住在这里的几乎都是六、七品的小官。原本杨菀之那一户住的是个内史府的,因为外调,才空出这个宅子。大兴的官员很多都是外乡人,有些官话都讲不好,官邸也是格外稀缺。两人能住到对门,确实是有些孽缘在身上的。
只是今日月无华站在杨菀之身边,俊美得如同仙人。他只是静静站着时,看不出腿脚的问题,因为身型高大,衬托得杨菀之娇小可人。两年未见,少女虽然还是那副不事雕琢的模样,脸上的婴儿肥却褪了些,皮肤泛着淡淡的小麦色,灵动的琥珀色眼眸,仿佛山中精灵。她二人站在一起时,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却莫名般配。
料想也是,柳梓唐与杨菀之已经分开三载有余,她身边有新的人也是正常的。
午饭过后,柳梓唐坐在二楼的书房中,隔着窗牖看对门忙来忙去。月无华在杨家吃完晚膳后回了将军府,看着他驱车离开,柳梓唐稍稍松了一口气。琮生准备了简单的饭食在楼下唤他:“大人,晚饭好了。”
“嗯。”柳梓唐下楼,在桌前坐下,就听琮生道:“小的今天下午稍微打听了一下,这对门新来的杨大人可真有本事!”
柳梓唐一边夹起小菜就着清粥入口一边点了点头:“她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她来大兴之前,在洛阳主持修了明堂呢。”
“这个我知道。”提起此事,柳梓唐的神情柔软了一瞬,她能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做得很好,他很高兴。
“还有啊,我听小道消息说,她可能要和将军府订亲了!”琮生并不知道自家主子和杨菀之过去的纠葛,只当是普通的故人,因此有些口无遮拦,“据说她在搬到官邸之前,一直住在将军府里,清嘉郡主都上门了。我还听说,前几日清嘉郡主还在赏花宴上和别的贵夫人讲,自家孙子可能好事将近了,说喜欢这个准孙媳妇喜欢得不得了呢!”
“咳、咳咳!”柳梓唐一下子被呛到了。
琮生连忙上前:“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无事,喝粥的时候急了些。”柳梓唐擦了擦嘴。
琮生看着自家主子连眼眶都红了,神情有些不对劲,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大人,您……和杨大人的这个熟人……是哪种熟人?”
“……”柳梓唐沉默了一下。
柳梓唐虽然嘴上不说,但琮生已经脑补了很多,毕竟他跟着柳梓唐也有一年多,对这个主子多少有些了解,能让自己这个主子露出这样的神情,多半不是普通的熟人。琮生有些懊悔地拍拍自己的脑袋,道:“都怪小的,小的愚笨,让主子难过了。不过主子,小的斗胆一说,这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嘛,小的前些天听许大人的丫鬟说许大人可喜欢大人了,只是暗送秋波几次,你都没有反应。我看这个许大人长得也挺好看的,白白净净,还和你是同僚,想必比那个杨大人更合适。冬官风里来雨里去的,若是娶妻,怕是都不着家。”
柳梓唐听琮生这么说,脸色有些难看,摆了摆手道:“念在你不明事理,这次饶你一回,下次休要再说这种话。感情这事哪有生来合适,不过都是有人心甘情愿地迁就罢了。我的事情你不要僭越。”
话说到这份上,多少有点难听。琮生说的那个许大人,确实是柳梓唐的同僚,同一批入仕的进士,也在地官署工作,年纪比柳梓唐稍长一些。只是琮生说的暗送秋波,柳梓唐确实有感觉她对自己态度怪怪的,但平日里大家都某大人某大人地喊着,却是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
琮生见自己将主子惹恼了,也不敢多说话,缩着头去干活了。柳梓唐颇有些郁闷地将碗里的粥喝完,回了书房。柳梓唐的书房正对着杨菀之的卧房,杨菀之卧房的窗半掩着,夜色渐深,有烛火的光芒从窗间流淌而出。柳梓唐几乎可以想象到,杨菀之此时正伏在案前,专心地画着图纸。
他想到这副场景,忽然有一种异常安心的感觉,仿佛他们正对坐着,剪烛话雨,或者做各自的活计。手中枯燥的书变得不那么难读了,柳梓唐守在窗前,直到对面的灯火熄了,才回到床上,安然入眠。
不管怎样,她现在就在他的对面,恍惚间这里好像不是大兴,而是维扬县。柳梓唐这夜梦见了一棵盛开的梨花树,他站在梨树下,少女将木雕的如意扣挂在他的腰间,他轻轻拉着少女的手,低头说要娶她。
梦到这里,柳梓唐忽然惊醒,他坐在黑夜中轻轻喘息,一滴冷汗滑落,没入他贴身的中衣。他一个人坐在黑暗中,眼泪无声。
次日,杨菀之要去伏寿村和地官一起核对契书。牛花婶已经去西南了,将契书的事情全权拜托给了杨菀之。而核对的过程也需要有冬官全程陪同。杨菀之一大早先去了地官署,所有签字画押一式两份的契书已经交到了地官手上,等着今日去核对了。
杨菀之一到地官署,表明来意,就有人去通报了。杨菀之正低着头对着自己的鞋尖想着昨晚画的图纸,忽然,视线里出现一双布鞋,杨菀之抬头,对上了柳梓唐的目光。
杨菀之下意识地错开目光,却听柳梓唐平静地开口:“走吧,一起去伏寿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