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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燕六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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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背青坡埋南地,两弯泥泞葬北丘,三间瓦楞守龙井,四代难为捞骨人……”西南边陲的转山调音律沙哑,在幽幽隐月氛围里更显没落和苦涩。

民国十二年,十二岁的我随爷爷老南北转山,唱得这九曲回环的转山调。

到十六岁才知道此处转山不是山,转的是埋骨地,脚下一亩三分杂草下,埋藏了许多无人认识的苦主。

“三儿!草里长手扯你裤腿儿了?”老南北引路在前,双手朝后背一根黄铜烟管。

我一个寒颤:“老南北,这么多年我跟你巡山护林,你现在告诉我这是个大坟坡子,还大半夜让我扛着铁铲子上来……”

老南北叫燕南北,喜穿一身学究大袍,身材瘦长、精干有力,在我的认知里他仅仅是个巡山护林的普通老头。

我叫燕六指,人如其名左手有六根指头,小名燕三儿,在这一辈燕家排行第三。

当然这一切都是老南北告诉我的,我不仅没有见过燕家老大、老二,连自己父母是谁,怎么没的也不知道。

“别磨蹭,过了今晚你才算得上我燕家人。”老南北拿黄铜管敲我头,“纠缠你十多年的骨刺病最近是不是减轻了?”

我从小体弱多病,患有怪异的骨刺,每天发作三次,如钢针穿入骨头,痛得想撞墙。

不过说来也奇,这一年发作频率是少了:“难道是陪你转山强壮了身体?”

“你得感谢第六根指头。”老南北的脚步踏上山王坪,一片长满了鬼头青的绿地,“没有它你已经死了十六年了。”

全村人都知道我的第六指属于先天畸形,无药可医。

我把铁铲子一摔:“老南北,你今天喝了一斤还是八两,小芳家还有急事等着我,我不陪你疯。”

“小芳家也有事情找我!”老南北嗤之以鼻,瞪得眼球都要出来了,“天天就惦记老汪家小芳,你可知道汪家二爷今晚有大事?”

“谁在谈论我!”草木稀稀疏疏,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

“谁?”

一个黑影从地底冒出来的,月光本来就暗,他又佝偻着身子,凭声音确定就是汪家二爷。

“二爷!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摸着胸口喘气。

“别接他的话!”老南北瞪了我一眼。

“谁在谈论我,谁在谈论我……”汪二爷脸色发青,旁若无人窜出了草坪。

我楞在原地,说话颤抖:“二……二爷这是怎么了?”

“十六年前的报应要来了。”老南北神色慌乱,“干完事下山!”

我赌气:“什么十六年,什么报应,老南北你在说些什么?”

老南北拿黄铜管在一处干草上面点了下,划了一把叉:“快挖!”

“挖野坟?”我背后一凉,想到汪二爷空洞无神的恐怖眼神。

老南北转过身,用黄铜管敲打后背,不和我商量。

我从小生性顽劣,但对老南北从不怠慢,他让我挖我就挖,而且挖得又快又有力,没多久铁铲子就触了眉头。

咣!

“金属?难道是藏宝箱,老南北你要把藏的银元给我?”我甩了铲子用手去刨土,生怕毁了里边的东西。

老南北一管子敲上来,让我滚到一边,自己蹲下去钳住金属箱的两侧,然后用力往土外拖拽。

我看得那是个黄铜箱子,整体轮廓约有一米五,箱身表面雕刻有凸出精致的花纹,是四条娃娃鱼模样扭曲的生物,怪异的是每只头顶上都有六支小鹿角。

老南北双手合十一拜,然后小心将箱子平放在草坪上,指着正中那个钥匙孔一样的黑洞道:“三儿,用你的手指。”

“什么……你让我掰开它?”我探出左手食指对准进去,却被老南北一巴掌打了回来,“啊痛!”

“第六指!”老南北表情严肃。

我抬起左手看第六指,它在小拇指旁边,大小和小拇指无异,控制和行动也与小拇指同调,也就是说我无法单独控制它:“老南北,你是认真的。”

老南北没管我,用枯槁的双手来回抚摸黄铜箱子。

我不得违命,慢慢将六指移动上去,孔位不大不小刚好将它容纳。

只感觉里边温度极低,六指进入就失去知觉:“老南北,我的手指好像被什么吸进去了。”

黄铜箱子开始剧烈抖动,上面雕刻的四条怪鱼像活了一样上下起伏,一股焦糊的恶臭从里边散发出来。

“手指老实呆在那里。”老南北按住我的左手,紧锁眉头。

“咔!”黄铜箱子从中间竖向打开,一层薄薄的雾气从里间投射出来,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到处都是。

我挣脱出手指,对着它吹热气,此刻的它像一根快要被吮吸完了的冰棍儿。

“你这臭小子,还真是对自己的手指有感情!”老南北说话的语气很随和,他蹲在原地,双手辅助着黄铜箱子两扇门打开。

我听得糊涂:“废话,虽说是我的先天畸形长出来的六指,那也是我的,我当然有感情。”

“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老南北还在对着箱子说话叨。

我看他说话的方向不对,心中一紧:“老南北,你不是在跟我说话?”

老南北这才转过身来看我,顺便侧身让出一条道:“我在跟他说话……”

“他……”我听得不自在,探头去望黄铜箱子里边,好家伙不是别的,正是一具发着黑霉点子的白骨。

“对,他!”老南北确认。

我吓得跪在草坪上:“老南北,你真让我挖坟……有怪勿怪,有怪勿怪!”

老南北摇头叹息,一副失望的样子:“三儿,你好好看看这具白骨的模样,看看它的手指!”

我半闭着眼睛,哪里愿意直视:“白骨还有什么模样,我触霉了还去看它手指!”

“我让你看,好好看。”老南北语气加重,“要成为燕家的人,就得和骨头打交道。”

燕家的人不是巡山防火就完事儿了吗?没事看什么死人骨头!

我心有抱怨,仍不敢违抗老南北的命,起身凑近了看。

白骨虽有霉点,但整体颜色偏亮,被理顺后整齐地摆放成了一个人形模样,竟然让人觉得特别精致:“就让我看这……”

“手指头!”老南北更加强硬。

我吞咽口水,侧重地看手指骨节,右手每一处关键摆放的缝隙和间距出奇的统一,左手和右手相仿,只是从构成情况上看少了一只指头。

准确地说是这个人体的左手只有4根指头。

“他的左手少了根小指头,你的左手多了根小指头,巧不巧?”老南北早就准备好这句台词。

我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老南北,又看了看自己的六指,我是先天畸形,怎么可能和一具死鬼白骨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