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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人们总说这个世界是神明创造的,眷并不认同。
她亲眼见证着那些可爱的小人从发现火开始一步一步探索起未知而庞大的世界。直到数万年后那些被筑起的屋棚清晰的构建出文明的轮廓时,她的叔伯说:“太快了。发展的太快了。”——于是宗教诞生了。
换位一想,神明其实是人类窥见万千世界的最大阻碍。然而人类却将祂们高高举起,毕恭毕敬的崇拜着。
想到这里,眷叹了口气。
神明并没有“道德良心”,人类创造的概念对祂们来说并不适用。但眷会感到愧疚。
“你 您为什么叹气?”少年问。
少年是眷唯一的侣伴,眷很喜欢这家伙——喜欢这个屁颠屁颠跟在神明身后的人类。
“你不应该问——‘为什么神明也会叹气’吗?”眷仍旧伫立在山顶的亭子下,瞥一眼山底无边园圃,又把目光放在少年脸上。
少年有些不自在,他假意看向别处要扭开头,殊不知绯红已经爬上耳根。
眷是神明,少年是知道的。但他还是会不自觉的在流逝的时间里将眷的定位从母亲改变成姐姐,甚至再变成
她在他幼年时施以援手,十余年间的相处让他无法分辨那些复杂的情感。
“什么也没想,觉得就这样荒废了你几个小时的生命实在可惜,所以叹气。”眷看着少年的反应,半开玩笑说道。
“神明也会在乎人类的生命吗?”少年背过身,单薄的背影落在亭边。
“当然。我在乎每一个人的生命。”眷回答,“走吧。去别处看看。”
少年“嗯”了一声,语气藏着难以察觉的不满和失落。
这样热爱人类的她,是否会把人类之中这样一个渺小个体的示爱当作浮沙看待呢。
“越人。跟上。”在少年正走神时,眷回头催促。
越人是眷为他取的名字。他本无名,是眷给了他这样一个代号——“青木越人”——少年一开始对这个名字无感,也许是在日久生情里爱屋及乌,他变得愈发喜欢这个名字。
“好。”越人的声音淡淡的,和眷一样——淡淡的,淡到让人在与她相处时如水般失去自觉,淡到仿佛世间万物都能掩盖她的存在。
他很清楚自己在眷的眼中不过是沧海一粟,是眷无限旅途中并不精彩的一瞬灯火。
罢。
这样也好。在她平淡如水而又漫长的岁月里能够闪烁一瞬,能让她驻足一刻,这样已经够幸运了。
其二
眷这几天偏爱山林与鸟兽鸣虫,夏末秋初天气变幻,在山上时经常因为气温骤变需要添衣。
背着行李的越人的作用此时就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眷偶尔也会想——那个越人明明就在几日前还是孩子,怎么一眨眼就长成了面前这个俊俏的少年呢?
“时间”对神明来说是最难以捉摸的。祂们感受不到。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您是神明,怎么还需要顺从世间四季冷暖呢?”越人问。
一深一浅踩在落叶铺出的小道上,眷偶尔会为了避免踩到小兽或昆虫而小心翼翼的迈大步子:“神要来到这个世界就得用能被这个世界接受的躯体。现在这副身体是我捏的,也算人类呢。”
也算人类,可是不老不死么?
越人看了眼眷的背影,也小心翼翼的注意起或许会在他脚下丧命的小生命。
“捏出来的?您本来不长这样吗?”越人看到眷差点被树根绊倒,急忙伸出手攥住了眷的手腕。
“我就长这样。这具身体是我按照自己的样子捏出来的。”眷并没有拒绝越人有些冰凉的手,“你的手好凉。要加衣服吗?”
就长这样啊。
那是应该的。这样这样美丽得不可方物的脸才配得上神明的身份吧。
“不加了。到了您要去的地方再加。”越人回答。
“还是加吧。”眷停下脚步,“地方还远。来,行李给我。我帮你穿上。”
“我、我不小了。”越人差些没刹住车,他和眷的脸离得如此之近——近到他能清晰看到眷眼角那颗浅浅泪痣,看到眷银白色的上下睫毛。
有点烫,或许是脸又红了。
“也是。你长大了。”眷想了想,没有再坚持。
越人红着脸打开行李,找出一件加厚了的斗篷披在身上。
“穿好了?”眷的眼神总让越人无所适从,那样平淡但柔和的目光让他在一次次不自觉里放大自己的情爱。
“穿好了。”越人攥紧手里的行李,另一只手还轻轻握着眷的手腕。
“不知不觉间你已经这么大了。”眷继续脚下的路,她不止一次感叹过如此不能捕捉的岁月在人世留下的痕迹,“按理说神明是不能影响人间世事的,当年救了你,我回去可是要受罚的。”
“我这条命就是您的。”越人垂眸,“永远都是您的。”
“过好你的人生吧。”眷不在乎越人这句誓言,她也不希望因此将一条生命束缚在她永无止境的旅途里。
可是往后我的人生只有你了。越人默默想着。
其三
长途跋涉后,生机盎然的山谷的出现让眷感叹不虚此行。
阳光明媚,穿过树叶后斑驳的金黄和青蓝色野草显得如此协调,鸟鸣在这片无人踏足的幽静地中泛起回音。
美中不足的是远处清晰可见的山洞旁全是白色蛛丝,有些被杂质污染的蛛网显得碍眼了。
“我记得那个山洞之前不是这样的。”眷对越人说。
“我可以帮您清理。”越人说。
“别。就让它们好好寄宿在那里吧。”眷微笑,“要不要去看看?里面一定有许多小生命。”
“您想去,我们就去。”越人说。
其四
山洞里的光线并不好,眷在洞口观望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涌动着,蛛潮很快一浪接一浪的袭来,这些依靠游猎生存的生物觐见般停留在洞口,眷的面前。
“哎呀,这是干什么呢。”眷俯下身,看着密密麻麻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蜘蛛群,她甚至伸出手让几只小蜘蛛爬上她的手臂。
“它们说,感谢我能来见它们呢。”眷又说,“它们的‘母亲’因为行动不便不能来参见我了——没关系,生老病死是不能被左右的。你们决定好新的首领了吗?”
越人并不惊讶于蜘蛛有思想或是眷能听懂它们传达的信息之类的事,他只是静静站在眷的身后。
“这样啊。那你们可要好好考虑。”眷看起来像自言自语般对蜘蛛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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