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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内,张輗、张軏跪在地上,一旁的张辅无声的将三个酒杯斟满酒,然后端起一杯,走到他们面前。
“哎,”张辅叹息一声,又道:“老二、老三,来,和大哥喝一杯。”
“大哥…我不想死,你救救我,大哥…”张輗此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沉稳,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老狗。
看着自己的二弟这般模样,张辅一时怒火中烧,他抬起脚一脚将张輗踹翻,指着张輗骂道:“畜生,到现在了你还想着有人能救你吗?”
“大哥……”
“闭嘴!张家的脸都让你们两个畜生给丢尽了!”张辅咬牙切齿道。
“大哥……”
“老二、老三,我问你俩,你俩缺钱吗?为何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大哥你什么意思?”张軏腾的站起来,气呼呼的吼道,“我们可是亲兄弟。”
“亲兄弟?”张辅冷笑,“你们做这些丑事的时候何曾想到我们是亲兄弟?你们心里何曾想过我这个大哥,想过整个张家!”
一阵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哈哈哈…大哥,你真是我们的好大哥!”张輗突然狂笑,指着张辅发狂一般的喊道:“你刚才问我缺不缺钱,堂堂河间王的儿子会缺钱吗?”
张辅一愣,随即大怒道:“那是为何?”
“为何?大哥,难道你真不明白?”张輗摇摇晃晃的走到桌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二哥……”
“你别说话!既然他这个大哥不想救我们,我们又何必在认他这个大哥!今天,我就是要把这些年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张輗怒喝道。
“大哥,我,”说着他指了指张軏,“还有老三,都不缺钱,那为什么我俩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在京师,都给你惹了不少麻烦?你难道真以为我们俩是本性使然?不,我们是故意的。哈哈哈。”
“老二,你……”张辅一个踉跄,脸色顿时煞白。
“从小到大,我从来就没服过你,凭什么,凭什么你是老大,家里的好东西都要给你,我和老三就要捡你剩下的?父亲在世时,干什么事情都会把你带在身边,有了好东西都是先给你这个嫡长子,可我们呢,我们也是他的儿子,爵位爵位没有我的份,就是最后分家,也是你这个嫡长子分的多,你爵位有了,名声有了,我们呢,凭什么只能住偏房?就是到了现在,皇帝赏赐你的东西,你何曾给我过我们一分一毫!”
“混账,混账……”张辅此时已经气的不知所措,他没想到这个平时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二弟,今天竟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我就是不服,不平衡,凭什么好东西都是你这个当大哥的,我和老三只有喝汤的份儿。”张輗近乎疯狂的冲着张辅嘶吼道。
“说完了?”张辅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慢慢站起身,走到张輗面前,给他倒了一杯酒端到他的面前道:“老二,你说的对,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好!”
张輗冷笑一声,一把夺过酒杯,伏在桌上大哭了起来。
张辅叹息一声,又看了看张軏,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顿时牢房内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兄弟三人抱头痛哭,哭的其他牢房内的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良久,张辅止住了泪水,又给张輗、张軏擦了擦眼泪,开口道:“大哥没用,没有护住你们,你们要恨,就恨吧!”
“大哥,我不想死啊……”张軏抬起头,扑在张辅的怀中,痛哭起来。
“大哥知道,知道……老二、老三,父亲战死前曾给我留过书信,让我一定要好好待你们,这些年你们光看着我这个大哥在外面风光无限,手握大权,可你们知道我心里的苦吗?顶着英国公的头衔,外人看来那是何等的荣耀,咱家又是皇亲,可谓是红极一时,权倾朝野,”
说着,又是一声长叹道:“你们不知道的是,大哥这些年为了保住咱家的基业,过的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多少个夜晚我都在做同样一个梦,梦见咱们家败了,家中的一切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父亲浑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质问我……”
看着两个弟弟满眼惊恐的看着自己,张辅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又道:“大哥不是不想救你们,实在是……你们犯得罪罪无可恕,来之前,陛下告诉我,这件事不会牵连你们的家小,以后他们仍然可以住在英国公府里,陛下还说了,会保你们一家老小众生富贵;你们……你们死后,我会告诉你们的儿子你们是为国战死的,而不是……这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为你们争取的最好的结果了……”
张辅再也说不下去,他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将纸包打开,白色的粉末渐渐融入酒里。
“老二、老三,”张辅一边倒酒,一边颤声道,“来,喝了它,大哥亲自送你们上路!”
张輗、张軏愣怔的看着眼前的毒酒,眼中的恐惧渐渐变得决绝,二人端起酒杯,看了看已经闭上眼的张辅,又对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仰头将毒酒喝了下去。
“大哥,弟弟对不起你,若有来生,弟弟肯定……”正说着,张輗的嘴角突然渗出血迹,“若有来世,我……我再也不会……给你惹事儿了……”
说着,二人口鼻出血,气绝身亡。
张辅俯下身子,将二人的眼睛一一合上,然后站起身,狠狠的搓了搓脸,大步跨出了牢房。
“老国公,完事了?”徐恭站在牢房外,小心的说道。
“有劳徐大人了,本公还有一事相求。”
“瞧您说的,陛下早有旨意,只要不违国法,您需要什么,下官就给您办。”
“劳烦你派几个人,将棺材抬进来,我要为他俩装殓。”张辅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有何难,”说着,徐恭一挥手,身后的几人赶紧小跑着跑了出去。
不多时,张辅给两个弟弟擦干净了身子,又换上了新衣服,亲自将他们放进了棺材里。
北镇抚司外,两辆马车拉着棺材沿着长安街一路向南,然后向西拐向宣武门,早就得到消息的守城军士打开了大门,两辆马车便出了城,隐没在了无尽的夜色中。
“陛下,锦衣卫徐恭求见。”
乾清宫的书房内,朱祁镇放下手中的朱笔,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道:“让他进来吧。”
徐恭一头大汗的走了进来,见皇帝站在窗前,赶紧走过去跪下道:“陛下。”
“事情办完了?”朱祁镇的话里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徐恭头低的更低道:“是,办完了。”
“张辅呢?”
“英国公亲自给罪囚张輗、张軏装殓了尸身,然后独自骑着马回府了,棺材被他家的两个老仆送到了城外的乱葬岗,锦衣卫的人一直跟着。”
“确定都死了?”
“是,臣在帮英国公抬尸体的时候,亲自试了脉搏,绝无生还的可能。”
朱祁镇突然回身,眼神如刀的盯着徐恭,徐恭顿觉浑身上的汗毛炸起,不敢直视皇帝的眼神。
“下去吧。”朱祁镇挥了挥手,徐恭如蒙大赦,赶紧行礼,走出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