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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炊事班的信报走出出伙房,我下意识朝农场南面的山坡瞥了一眼,只见一片片映山红开的正旺。这种被当地的朝鲜族人称作金达莱的野生杜鹃,常被寓意为美好、幸 福、吉祥与坚贞。其也被汉族人视为春来的标志,只要映山红一开,也意味万物的萌发已经开始。
早在半月前,由赵场长种在地里准备收获种子的大白菜的根已长势喜人,它们抽出硬挺挺翠绿的花梗,密集的小黄花簇拥在花梗之上,引来许多比蜜蜂小却不蜇人的食蚜蝇在花朵间吸食花蜜; 一垄一垄的阳季葱,夸张的伸展腰身; 一畦一畦头茬韭菜,展露宽厚的叶尖;甚至粗壮的小根菜、鲜嫩的婆婆丁和比巴掌略小一点的肥美的荠菜,也都仿佛跟春天比着赛跑。
“五一节”这天,没参加军地联欢的一班长徐长生和四班长吕书江,正赶着牛车走在去往大口钦火车站的路上,这一天,也是吕书江的父母约定来农场的日子。
他们在出站口还没接到该接的人,先出来的旅客里竟有人跟他们打听“到226信箱的部队怎么走?”问路的人,居然是贺健的母亲和姐姐,以及稍后出来的吴丛林的母亲和小妹妹。原打算只接两位家属的牛车,居然满载6个人。此前,李小牛的姐姐和常军的母亲曾来农场探亲并已离开,也让这一天成为来队家属最多的一天。
探亲的女眷们,集中住在刘莉和聂玲玉医生走后闲置的那间小屋,而吕书江的父亲则和儿子一同睡在四班去二道河腾出的土炕, 一连几天的早起晚睡,基本都遵循三班的作息时间,在亲身体验军营生活的同时,也对儿子在农场的生活有了直观了解。
第一次见吕书江的双亲,总觉得吕书江的长相里随父亲的基因更多一些,两个人都是大高个,清瘦的脸上都有起拱的鼻梁,仿佛突兀的一座小山,将五官刻画的棱角适当。父亲的气场已然更大, 一看便知是思维敏捷,意志坚定,阅历和经验都十分丰富的老当益壮。
早些天李小牛的姐姐李银生来农场时,也是徐长生带着李小牛赶牛车接的站。徐、李两家曾是东北局大院的邻居,徐长生跟小牛的姐姐很熟悉,然后就被不会赶牛车的李小牛抓了随他一块接站的差事。
记得李小牛的姐姐随身带一架小巧的徕卡(leica) 相机,在农场拍了不少照片,身穿一件风衣的她,分别与弟弟小牛及邻居徐长生在我们草房前拍了合影。1973年,徐长生调离通信连去雷达所之前,曾将他和李银生的合照送我留作纪念,让这张珍贵的黑白照片,在我的相册里一藏就是50年。
眼见身边战友的家属频频来队,那段时间在我给父亲的信中,曾不止一次流露出羡慕及念家的心境。每次到邮电所取信报,我都十分留意是否有父亲的来信,以至于到了天天想、夜夜盼的程度。但父亲的每封回信似乎都不予理睬, 一概以“茂森儿见字如面”的平淡语气开头,再以 “我和你妈及全家都好勿念”的平淡语句结束,弄得我不知所措。时隔不久,46野战医院的张茂杰助理借出差吉林的机会绕道过来看我一次,并转达了我父母的问候与希望,这才让我焦灼的情绪得以舒缓。过了一段时间,想家的念头居然平淡。
2009年,老连队在沈阳聚会前,我曾按照魏冬梅提供的线索,找到当年与母亲一同到部队看望哥哥的程春祥的妹妹,那个当年才9岁的小女孩,40年后竟因脑血栓变成了一个步履蹒跚的青年老人,但脸上仍隐约有她9岁时的轮廓。在谈及随母亲到部队看望哥哥的情景时,程春祥的妹妹仍记忆犹新:“自从俺哥参军后,俺妈成天以泪洗面,但两人见了一面后,回家就再没有哭过”。
那次按程春祥妹妹提供的住址,我又找到了程春祥, 但他已被脑出血和脑血栓合并折磨了三年,不仅令过往的记忆完全丧失,甚至不再认识我和一同前往的杨镇建和赵雪松,那一年程春祥才56岁。
回想1973年第一次回家探亲的我,也曾跟母亲聊起我参军以后家里发生的事情,母亲描述的那几年的心情,竟跟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的程春祥的母亲大底一样。虽然没有每天以泪洗面的程度,但只要偶遇46野战医院十几岁的小兵,母亲马上就会想到我。眼前的几个穿戴窝囊的小兵,总会让母亲的鼻根儿一阵发酸,止也止不住的泪水瞬间就会夺眶而出,心想“难道我儿也是这样?”后来,深怕勾起思念之情的母亲,一旦望见那几个窝囊的小兵远远走来,大都会绕开他们。但自从委托张助理来部队看了我之后,张对我的描述竟出乎母亲的预料。猜想也就是从那天起,母亲的脑海里才勾勒出一幅貌似儿子英姿飒爽的图示,忐忑的心才稍有平静。
当年来队的家属不仅仅限于新兵, 一些老兵的父母也时常到部队探望,其中,老兵朱子洲的父亲来农场的事就让我记忆犹新。记得那天午睡前,朱子洲跟我们几个新兵在草屋前闲扯,忽然听到虎子冲农场的坡下狂叫。大约过了3、4分钟,一位上穿深灰色半截大衣,下着黑色裤子,手拄木棍,步履艰难的老者慢慢走上坡来。虎子带着几个随从狗仔试图阻拦,都被老者手里的木棍吓到。
随后是赵雪松和朱子洲在草屋前的一段对话:
赵:“这老头儿谁呢?”
朱:“没见过!”
赵:“看样子岁数不小呀!”
朱:“是,走路还有点瘸呢!”
可话音未落,朱子洲却突然喊了一声:“哎呀!是我爹!”
突然发现什么似的朱子洲猛的起身,迎面朝那个自称是他爹的老头儿跑去,甩到身后一片哄笑。
事后才知,朱子洲的父亲来农场前几天,曾给儿子打过一封平信,却不知因何未收到。下火车没见到接站人的朱老父亲一路打探,步履蹒跚走了十多里的路,只为见一眼离家两年多的大儿朱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