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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恰到好处地用袖口抹了两把眼睛,擦拭起压根不存在的被吓出来的眼泪,“殿下,今日的行刺好可怕!小女刚刚下车时瞧见车壁上有好大好大的几个箭窟窿!若不是殿下救了小女,小女,小女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非常用力地表演,演得肩膀都在用力。
演到最后,自己都觉得自己演得有点太过头了。
岑迦南也不傻,他还能被她这拙劣的小伎俩骗到?
谈宝璐说着说着,悄然没声了。
岑迦南默默听着,片刻后沉声开口道:“无需害怕。”
谈宝璐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向岑迦南。
月色温凉如水,使岑迦南看起来都有几分温和,他棱角分明的面浸润在无声月光里,温声说道:“行刺一众徭役已认罪伏法,全部收监天牢,不日将按律法除以刑罚。所以无人会来纠缠伤害你。你无需害怕。像今日之事,再也不会发生。”
岑迦南说话声音很沉,令这一板一眼的解释听起来像是在安慰人。
谈宝璐本在骗人,现在骗到岑迦南了,却没有一丁点成就感。她从来不依靠别人,也从不奢望他人的关照,这么突然被岑迦南带来的暖意烫了一下,难免有些不自在。
她垂下头来,柔声说:“嗯,谢,谢殿下。”
她看向岑迦南搁在膝盖上的手。
手掌上的白色绷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了,两根白色布头垂在两端。
谈宝璐低声道:“殿下,让我帮您系绷带吧。”
岑迦南看着她,没说话,却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谈宝璐便默默倾身过去,仔细捡起两端的白布。
系紧的时候,她的眼睛不得不去看岑迦南的手。
岑迦南的手掌好大,掌心厚实,她需要两只手一并用上,方能堪堪捧住他的一只。这么大的手,似乎能轻而易举地掌控住好多东西。
她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手指,努力不让指腹像今早那样不小心碰触到他的皮肤。
绷带交叠,绕做圈,从中穿插过去,再在他的手背上收紧……
“至于你大哥,”她的头顶传来了岑迦南低沉的声音。
谈宝璐好奇地仰起头,岑迦南低头看她,离她离得好近,近到她几乎要撞上他的鼻尖,能看清他的眼睫,与他呼吸吐息相缠绕。
她连忙松开手,上身往后靠了靠。
岑迦南也收回了手,掌心搁在膝盖上,继续对她说:“当官是不是好官,不该是嘴上说是就是,你方才提到的清正廉洁、爱民如子,皆是空话套话。是不是好官,要看成果,看业绩。”
谈宝璐不禁反问:“难道殿下看人用人,就只看结果,不看心意么?”
“是。”岑迦南不容辩驳道,“品性清正廉洁之人,若行事不知变通,不知自保,亦会办出损人不利己之事,伤害百姓利益;即便怀以爱民之心,若在才学上资质平庸,缺乏智慧,所成之事初不见弊端,日后也必反噬,贻害万年。做人,可论心不论迹;但做官,只论迹。”
谈宝璐久久无言。看来岑迦南在当官做事的原则上,是个实干远远大于理想之人。若想从他这里为大哥求得一线生机,动之以情全然无用,只有以绝对的利益相交换,才可能打动得了他……
车身晃动,谈宝璐转头向窗外看去,不知岑迦南又要带她去哪里。不知不觉,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熟悉,谈宝璐这才发现,马车已经行驶到了她回家的路。
马车缓缓驶入谈府门前的巷道里,门前有两名小丫鬟,一个在搭梯子,一个在点灯,两人正不停说着闲话,都没看见岑迦南的马车靠近。
“瞧见没,三姑娘今晚又没回来。”
“呵呵,这有什么稀奇的?上次皇上寿宴,她不就被送出去了么?我听说啊,她还不只被送给了一个人,送给好几个王爷呢。”
“真恶心,想到这种人我每天还要服侍,我就……呸!”
“一个官家小姐,做成了这个样子,真够丢人……”
这些话清清楚楚地飘进了谈宝璐耳朵里。
对这样的风言风语,谈宝璐本是无所谓的。
她早就料到会有人在背后这么说。这些十来岁的小丫鬟不懂事,口里说的大多数话,都是跟着主子学的。她们现在说得多难听,他们的主子在背后骂得字眼只会更难听。
她始终觉得,嘴巴长在别人脸上,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她不往心里去,专注在自己身上,这些话就怎么也伤害不了她。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岑迦南也在这儿。
车厢逼仄,只有巴掌大的空间,就坐在她的身边,青色的衣摆叠着她的裙。她都能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岑迦南身上还有武功,只会听得更加清楚。
谈宝璐突然呼吸不上来。
岑迦南会怎么想她?
她似乎总是在岑迦南面前露出了自己不堪的那一面。他们第一次相见,她在为赫东延跳舞,第二次见面,她被送上了他的床。
那种被当成物件献给上位者的难堪感全回来了,岑迦南也是男人,他的想法会不会与这个小丫鬟口中的阿牛一样?
谈宝璐掐了掐自己的指尖,用丝丝痛疼飞快打消脑海中这些消极的念头。
她反复告诫自己,她不是为了博得任何人欢心而重活这一次的。
谈宝璐将头往上翘了翘,坐直了身,脸上堆出最温婉得体的笑容,大大方方地对岑迦南说:“武烈王殿下。”
岑迦南面色铁青的朝她看了过来。
谈宝璐说:“谢谢殿下今日送我回家,小女先……”
她的“告退”两个字还没说完,岑迦南竟快了她一步,径直撩帘下马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