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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妃的心情愈发不好了。
梁兰璧嘴角含笑,默默听着。
她四年前与邵勋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和庾家小妹在一起。
邵材官的模样确实谈不上俊俏,脸上日晒雨淋,一副古铜色的样貌,完全不像士人那般白净。
不过说话还有几分门道,倒不是全然粗鄙无文之辈。尤其是对天下大势的看法,基本都说中了,比很多士人的眼光还毒辣。
本人又骁勇善战,在禁军中名气极大,若能拉拢过来,为夫君效力,倒是对抗司马越的一把好刀——他的出身,也就只能当刀子了。
正想说些什么时,突然有婢女走了过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梁兰璧脸色骤变,慌忙起身。
众人都讶异地看向她。
梁兰璧也不解释,告罪之后,匆匆离开了。
裴妃看了她一眼,眉头皱了起来,心中已有所猜测。
皇后羊献容无力地软倒在地,眼中满是恐惧。
她想起身,但浑身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怎么都止不住。
宫人连忙将她搀扶而起。
天子司马衷吐了一口鲜血,无力地伏在御案上。
案上散落着一份奏疏,两三个胡饼。
奏疏上写的是陈敏授首,江东叛乱被平定的好消息。
胡饼则已被鲜血染红,异常刺眼。
所有人都慌神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天子“呃呃”了几声,却口不能言,最后又吐出了一大口血,再无声息。
已经有宫人在哭泣了。
羊献容默默流着眼泪,身躯又颤抖了起来。
殿中将军陈眕很快得知了消息,匆匆入内,见到天子情状,亦不知所措。
弑君这种事,谁遇到了都得懵。
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又匆匆出殿,召集帐下军校,下令封锁宫城,只许进不许出。
他心中清楚,这其实是徒劳无益的。
做下弑君之事的凶手,怕是早就逃之夭夭了。更别说,就算抓着了又怎样?他都不一定清楚具体是谁找他做的事,又是针对谁的。
这事情,陈眕不太想插手,更不敢插手。
太傅的势力太大了…
最近几个月,他得到了王衍的全力协助,并引其为军司,朝政大事几乎一言而决。
不是没有人对太傅不满,事实上是有的,还很多。但没有人将他们组织起来,他们更不知道团结在谁的旗下。
皇太弟或许是一个人选,但他毕竟不是天子,被立为皇太弟的时间也短,一时间声势不振,远不如太傅、王衍之辈。
短短数月之间,司马颙被杀、周穆被杀、诸葛玫被杀,周馥被踢到寿春,邵勋被赶到梁县,整个洛阳都雌伏在太傅的淫威之下。
陈眕不是那种舍生取义之辈。
天子对他不错,他不曲附权臣,尽力做事回报天子就是了。
为天子报仇?对不起,他做不到。
不过,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天子驾崩的恶劣影响,他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洛阳全靠天下诸州养着。
今上虽然纯质,但却是先帝指定的太子,正统性无可置疑,大家都是认的。
皇太弟炽就差远了。
他若登基,天下诸州方伯们会怎么看?短时间内出于惯性,或许还会继续解送钱粮赋税入京,但时间长了,会不会对新君不以为然?
这个——或许就要看皇太弟的本事了。
就有限的接触来看,陈眕觉得不太乐观。皇太弟完全就是太傅的傀儡,态度十分恭敬甚至近于谄媚,指望他来重振朝纲,与太傅争斗,可能吗?
殿内匆匆出来一人。
陈眕瞟了一眼,那是羊皇后的亲信。他想了想,决定亲自去一趟端门,就当为天子、皇后做最后一件事吧。
陈眕走后没多久,皇太弟司马炽在王延、何绥、高堂冲等人的陪同下,匆匆入了宫,直奔太极殿而去。
天子中毒驾崩,谁杀的可以先放一边。而今最重要的是先把名分给定下来,如此方可进行下一步的谋算。甚至于,只要利益交换到位,追查凶手之事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没发生过这事。
这个世道,本就如此,没有谁对谁错,一切都是利益。
天子尚未完全断气,新君之位已经开始争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