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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瑜叹口气说道:“还能怎么办?看来现在的路是走不通了,我到了南京也是权宜之计,等我瞅准了机会,就远走他乡去美国,在这里迟早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周乙沉默了,看着垂头丧气的陈景瑜,他明白让刘魁进入保密局已经没有危险了,其实即使陈景瑜还在,他也不会轻易的揭露刘魁。因为,陈景瑜现在已经是对任何人都不会信任的了。所以就没有必要担心了。
张平汝看到周乙的犹豫,不禁有点担心,他拉着周乙到了角落,轻声说道:“你要放走他吗?”
周乙想了想说道:“我刚才说的你也听到了,这个人当初救过孙悦剑,如果我们除掉他,是不对的。何况他刚才也说了,一来他马上就要离开临江市了,二来他现在已经是没有信心的人了,对国民党失去了希望。他对我们已经不构成威胁了,而且看他的样子,也绝对不会揭露我们。”
“你太相信他了。”张平汝说道。
周乙点了点头说道:“我应该相信他,就像他当年相信我一样。”
不等张平汝再说什么,周乙走回到陈景瑜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信你,也希望你今后能平安。也许当年你奋死为之付出的,现在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它没有任何希望了。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不能为之奋斗,还不如早早的脱身远走。我看南京你也不能去了,因为你今天在酒店突然失踪,这件事临江站不可能毫不知觉的,你的朋友也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陈景瑜说道:“我早就想到了,而且孟昭然肯定也派人到我家里去了,好在我妻子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很快他们就会把我的家监视起来。”
“是的,所以你现在就回去,带着家人马上就离开临江吧。”周乙说道。
当孟昭然想到要派人监视陈景瑜的家时,才发现他的人晚到了十分钟,陈景瑜的家里人去楼空,邻居也不知道这家人去了哪里。陈景瑜回到家后,立即带着妻子田青和儿子陈小洛走了。陈景瑜很聪明,采取了一个迂回的办法,先坐船向上游到了衡阳,然后乘火车去广州,从广州去了香港。然后顺利的乘飞机去了美国,从此隐姓埋名几十年,再也没有人得知他们一家的行踪。直到三十多年以后,陈小洛成为了美国化工界的一个知名教授,而且世道也平静后,才向外界透露他的父亲叫陈景瑜,曾经是军统特工,曾化名陈默,代号惊雷,并且已经离世了。陈景瑜的妻子其实是中统的一个特工,是在当时军统和中统内斗非常厉害时,经陈立夫亲自派到陈景瑜身边的,代号花雨。但是,田青随着陈景瑜到了哈尔滨后,却渐渐的变成了一颗死子而被中统最终抛弃,故而她的身份成为一个迷。当然,这些都是陈小洛从父母临终时的交代中得知的。
周乙也很快就从去了保密局的刘魁那里得知,孟昭然对忽然神秘失踪的陈景瑜感到恼火,但是他派出的人通过正常途径根本没有找到陈景瑜。而且即使败退台湾了,保密局一直也没有放弃寻找他,可是始终没有消息。
白一山与孟昭然派来的邓东进接上头以后,很快就查出了劫持陈景瑜的是地下党的人,但是却无法找到对方的任何踪迹,随着陈景瑜的失踪,这件事还是被孟昭然放下了。刘魁来到保密局之后,过了两个月,孟昭然考察后,提出让区利慈担任了机要处的处长。这样就更加方便刘魁这条线为地下党提供及时的情报,老魏对此非常高兴,刘魁的高效率工作避免了地下党的损失。
时间来到了1947年底,国军在战场上的失败让老蒋一筹莫展,于是他指示毛人凤加大对地下党的打击力度,务必要让重要城市的地下党处于瘫痪状态。孟昭然近一年多时间下了大力气,可是收效甚微,甚至屡屡失措,让临江的地下党更加活跃了。于是,他再次秘密调动“三山小组”,让白一山无论采取什么行动,要把地下党彻底清除。
白一山其实也很苦恼,一年多来他想尽办法从各个渠道探查地下党的行踪,但是却没有任何进展。而且,他也警觉的发现,地下党好像对“三山小组”的存在有了察觉,因此他多次变换了住址,好在临江是中部重镇,城乡加起来很大,找一个躲藏的地方很容易。但是,他的两个手下却非常的不愿意。许城山甚至说:现在是我们的天下,可是我们还要东躲西藏的,简直太不合适了。
白一山只好安慰他:“城山兄弟,咱们隐藏起来,是为了更好的发现敌人。明面上有孟站长他们,暗地里我们就更加安全,而且也更有效率。”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白一山心中也很焦虑,一年多来毫无进展,让他感到很大的压力。他的小组成立时有十几个人,是戴笠亲自派出去的,在与日本人的对抗中,其他的弟兄都牺牲了,现在就他们三个人活下来。当然,在残酷的地下斗争中能活下来的都是精英,他们三个人在抗战胜利之后再次得到了毛人凤的器重,不但给予的赏赐很多,而且每个人都升了一级。在孟昭然的请求下,毛人凤又把“三山小组”派到了临江市,这是很靠近南京的重镇,必须要保持绝对的安定。
这天一大早,白一山出门买了油条和豆浆,回到他们租住的房子,叫起了许城山和童俊山。三个人吃晚饭,白一山说道:“今天我出去一趟,你们不要出门。有一个曾经与我相交的兄弟,他的女儿到了临江,这个兄弟几年前莫名其妙的被人在哈尔滨杀死了,至今也没有结果。他潜伏在东北抗联中,为我们做事。”
白一山换了一身衣服,打扮成一个商人模样,出门叫了一辆车,直奔淮山街。在一个小楼前稍微站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于是上了三楼。在一个门前站住,轻轻的敲了三下门。
房门打开后,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这个女人看着白一山问道:“先生,您找谁?”
白一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只有拇指大的玉石,交给那个女人说道:“大嫂,我是老邱最好的兄弟,您看到这个就知道了。”
这个女人看着这块玉石,让开门请白一山进屋。
在桌子前坐下后,女人给白一山倒了一杯水说道:“没想到还有人来找老邱啊,我哥曾经的兄弟现在没几个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住的地方的?”
白一山说道:“你是邱大哥的妹妹?难道我邱大嫂也故去了?我与邱大哥交情很深,我刚出道的时候跟着他,是他教会了我很多,而且救过我的命。邱大哥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但是路途遥远,请您恕我不能去查找凶手,为大哥报仇。”
那个女人说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哥和嫂子都为日本人做事,国民政府也会杀了他们。”
白一山说道:“那是另外一回事。刚才你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我见到了小侄女。就是在昨天,我看到她在做歌女。”
“唉,怎么办?我老了,也没有成家,因为我哥和嫂子是汉奸,所有人都嫌弃我们了,我带着哥哥的女儿,甚至连立足之地都没有。所以,我只好到这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没想到这里还有哥哥的兄弟,这真是躲也躲不过的。我身体不好,养不活哥哥的女儿,更没有本事挣钱。”老邱的妹妹叹着气说道,“就是可怜了孩子,还只有十六岁,就要担起养家的责任。”
“小侄女在那里叫茉莉,她的名字叫什么?”白一山也感慨的问道。
“她叫莫愁。”老邱的妹妹说道。
白一山掏出一把钱,和十根金条放到了桌子上说道:“我现在也只能做这些了,小侄女做这个不合适。这些钱足够你们好好的生活了,你拿着吧,我看你们还是带着钱离开临江吧。去香港或者欧洲、美国都可以。给小侄女找一个好一点的婆家,过安生的日子吧。”
老邱的妹妹忽然留下了眼泪,哽咽着说道:“当年在哈尔滨,地下党痛恨我哥和嫂子为日本人做事。其实,我也是不知道这事,否则我不会让他们给日本人做事的,在家乡我们最后无法生活下去了,只好逃走了。我到哈尔滨警察厅找到了哥哥的女儿,日本人也不管她,那时就要把她送到收养所去。她要是去了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日本人作践咱们中国人是无所不作的!”
白一山说道:“大姐,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老邱的妹妹说道:“是呀,真的很辛苦。我一个女人带着个八九岁的孩子,要多难有多难啊。但是我过来了,就是苦了莫愁。”
“我邱大哥和大嫂也是你安葬的?”白一山问道。
老邱的妹妹点头说道:“是的。警察厅通知我的,后来在郊外又找到了嫂子,他们也交给我了。但是,警察厅按照日本人的意见,就是要把莫愁送到收养所,其实那里就是教养所,去的都是没有家的孩子。我怎么忍心啊!所以,我就把莫愁带着了。本来我们在乡下就不好过,后来东北解放以后,我看那些人不安什么好心,对我们充满敌意。所以,我就带着莫愁逃到这里了。”
白一山把杯子里的水都喝了,觉得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于是站起身说道:“大姐,我要走了。希望你能把我大哥的女儿好好的抚养成人,让她生活好,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了。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的,我给你一个电话,你可以打那个电话,把你需要的讲给接电话的人就是了,我会竭尽所能的帮助你们的。”
“那太感谢你了,我哥有你这样的好兄弟,他在地下也高兴了。”老邱的妹妹说道,“这些钱足够了,我要带着莫愁远走高飞,不会在这个伤心的地方停留。”
白一山最后说道:“茉莉这个名字很好听,你告诉我这个小侄女,我的名字叫石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有茉莉这个名字的人找我,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帮助她。大哥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做的事,还不能告诉你,你们要是知道了会有很多很大的麻烦。这也许是天意吧,让我能报答当年大哥对我的恩德。”
“是啊,天意难违呢。”老邱的妹妹说道,“给日本人做事是我哥的错误选择,他们已经受到应得的惩罚了,但是莫愁还小,还应该有自己的幸福生活。我一定会照顾好她,这点请你放心吧。”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邱莫愁,她的眼里都是泪水,她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白一山看着亭亭玉立的邱莫愁,老邱的妹妹也一动不动的看着邱莫愁。
“姑姑,我爸爸和妈妈是给日本人做事的?然后被人杀害了,是不是的?”邱莫愁问道。
老邱的妹妹说道:“是的,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还小。我从哈尔滨警察厅接到你的时候,看着你眼睛里的泪水不断的流下来,我实在不忍你受苦,因为在那个时候我是不敢做什么的。但是,在家乡里都是仇恨的白眼,咱们不能生活在那里。所以,我才带着你来了这里。现在你已经听到了我们的话了,本来这也瞒不住你。可是孩子,你以后的路还有那么长,就把这些都忘记吧。”
邱莫愁的痛苦挂在脸上,当年她只知道父亲是在哈尔滨警察厅做事,那个胖脸的高彬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一个好警察,是在与黑道上的人相遇后,被误杀的。但是,她现在知道父亲是日本人的走狗,这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白一山说道:“莫愁,这些都过去了。你和姑姑立即离开这里吧,把一切都忘记是最好的。”
邱莫愁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叔叔。谢谢你,我跟着姑姑这就走,这里是个让我非常伤心的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留。”
这正是:虽然父辈入歧途,子女也走自己路;莫愁远去千万里,只把伤心忍痛留。(请关注第一百六十八回:阻敌特救同志,风雪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