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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四这一天,正好是育张屯村里的集日。一大早,柱爷就驶着马车来,进屋里跟泉爷商量采购办喜事儿的东西。柱爷说:“后天就是大孙子的大喜之日啦,咱得提前做好准备。”
泉爷说:“我提前考虑这事儿了。林爷家开饭店,他那里待客吃用的东西都有,要不咱在他那里待客算了!”
柱爷却说:“泉儿啊,去他饭店里待客,你也要多寻思寻思。我觉得咱该在自家宅院里待客。一来显得热闹,二来也节省开支。饭店里总要赚钱,况且你林爷他兄弟俩人品又不咋地!咱还是派人分头去集市上,准备办喜事儿用的东西,什么油盐酱醋啦,蔬菜猪肉啦,烟酒糖茶啦,锅碗瓢盆啦,……还要准备停当各种家什,比如茶壶茶碗,桌子椅子等等,咱能借的借,能买的买,到时候客人们来了,咱可别漏面咯!”
泉爷一想,觉得柱爷说得也对,于是点头称是,安排两个伙计,跟着柱爷的马车,去了市场;有安排三个伙计跟着朴爷去村里各家借东西。人们听说是村长泉爷来借东西,没有不慷慨的,只要有的都拿出来了。
可是,林爷森爷突然来了,进门就质问泉爷是不是看不起他家。一时间,泉爷被二人问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他说:“林叔森秋,侄儿我没觉得做什么事儿,看不起你们啊?”
林爷气哼哼地说:“泉儿,咱晖儿眼看要过喜事儿了,你不给叔我说一声,却让你柱叔他们赶集上店,买这买那,咱饭店里啥没有?即便说你交往面广,亲戚朋友多,咱饭店里招不开吗?还用得着这样折腾吗?”
森爷也说:“泉儿,是不是觉得在你叔家的饭店里待客,怕你叔我爱喝酒,喝了酒闹事儿,给你脸上抹灰啊?你这不是想多了吗?我再热喝酒,也不能在孩子的喜事儿上出洋相啊……”
听了他俩的话,泉爷赶紧道歉说:“你二老想错了,也真的冤枉侄儿我了!我真的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既然这样,那咱就在你家饭店里待客,不在我家了,你们看这样行吗?”
泉爷这么一说,林爷他俩才消了气,喜模作样地回到饭店里准备去了。泉爷又赶紧把晖爷叫过来,让他跑着去集市上,找到柱爷,让他们先别准备东西了,并说改在林爷饭店里待客,他那里什么都不缺。柱爷听了知道又是林爷兄弟俩胡搅和,气得老头子直骂娘。
到了初六这天,张家院里全家人忙活开了,开始安排伙计贴对子,有的打扫院子,妇女们则忙于缝制被褥,布置新房。根据兆玉等人的提醒,内柜需要提前得“上执”,泉爷又派人请来晖爷的老师孟先生专门过来了,热情招待,准备好了笔墨和大红纸,叫万收的儿子金行打下手,先写了一大摞请帖,请帖写道:
“呈送某某台启:
兹定于农历年八月八日,为犬子晖在本村饭店举行结婚仪式,敬备喜筵。
恭请
光临
张仕泉 鞠躬”
写完请帖,又开始写对联、横批和门心儿。
大门口贴的大字对联是:“祥云绕屋宇,喜气盈门庭”。
横批:“五世其昌”。
新房门口贴的是:“秋色平分佳节夜,月华照见玉人妆”。
横批:“花好月圆”。
在正冲新房北墙的上方,还用大块的红纸写了四个大字:“抬头见喜”。
到了下半过晌,泉爷又就叫院里的年轻的,到张家院里各家各户贴上一张张喜联、横批、门心联,并派人把请帖发了出去。这时候,晖爷竟然专门来问泉爷:“爹,堤下里姚三舅那里,写请帖了吗?发出去了吗?”
泉爷见儿子问这个,不免有些好奇。但回头又一想,这有可能是他娘姚氏嘱咐来让问的,所以也没多想,只是说:“那里的请帖早写好了,已经派人送过去了!”
晖爷听了,似乎放了心,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这边,昱爷作为大哥,知道兄弟要娶媳妇,格外上心,带领几个人拿着铁锨扫帚,把院子、新房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打扫一遍,又到村口河里挑水,把地面洒了一遍水。西边的新房里呢,四个墙面早就用白粉子刷了一遍,炕上铺上了崭新的单子,窗户上挂上了新窗帘,地上摆好了一些新置的家具。姚氏还请来会剪纸的淼奶奶,剪了龙凤呈祥、鸳鸯戏水、荷花抱鱼等、还有双喜字儿,贴到了墙上、门上和窗户上。
迎亲的头一天,院里的老少爷们到齐了,村里跟泉爷关系不错的也都过来了。再看看林爷的饭店,大车小辆,里里外外到处是人。大大小小的锅灶早已安顿好了,烧水的、发面的、炒菜的、炖肉的,各处里开火,整个当天井弄得烟气腾腾,满是烟气味儿跟菜香肉香味儿。当天过晌,泉爷的几个远近女亲戚也到了,还要在这里过夜的。她们带来的几个孩子,见了好吃的糖果,一个劲儿地闹着要。
这天半过晌,泉爷叫人从河西请来的吹鼓班子也到了。他们下了马车,各自带着锣鼓,拿着管弦唢呐,全身也披红带绿的,当晚就“坐棚”了。冲着胡同大街口,天刚擦黑就挤满了人,把这八九个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于是他们提前吃饭,连吹带唱的闹腾起来,吹唢呐,唱戏,唱大鼓书,响声震天,附近外村里的人们几乎都能听到,一直折腾到多半宿才散。
八月初八这天,是娶媳妇的大喜日子。天还没放亮,一家人就开始给晖爷这位新郎忙活了。别看今儿是晖爷娶媳妇,可这事儿却似乎没打他心里走,觉睡得呼呼的,好几个人叫不醒。姚氏好不容易把他叫醒了,婶子嫂子们再给他洗脸梳头,把新衣裳穿戴好,你嘱咐一句我嘱咐一句,穿新衣服,嘱咐各种礼法:见人怎么磕头,怎么施礼打恭……该这么着,别那么着,弄得晖爷听迷糊了,也知不道听谁的好了。
忙活到天蒙蒙发亮,大家终于把晖爷送出门,开始打发上马。晖爷第一回骑马,心里很发怵。骑在马上,他感到眩晕得厉害,很是害怕。别人给他说话,他都带着哭腔了。泉爷见儿子这样,生气地发打他说:“你在上面坐稳当了就行,有啥害怕的?把身子坐直了,俩手抓紧了缰绳,眼往前看!”
姚氏又跑出来,千叮咛万嘱咐万收,好好看着孩子点儿,注意安全。万收笑着说:“嫂子放心就行,侄儿保证没问题!”
送走了迎亲的一伙儿,肖官屯女家送嫁妆的车又到了。人们过去想卸下来,有一个压嫁妆来的七八岁小孩儿,说吗也不肯下车,非要一块大洋不可。姚氏赶紧拿出一块来,用红包包好地过去,那孩子才下车。大家这才七手八脚地把嫁妆从马车上卸下来,抬进新房里。
迎亲的晖爷他们走了,可家里人们等啊等,老是觉得这半天时间格外的长。好不容易盼到了午时时分,人们突然听到村子东寨门外砰砰砰的三声炮响,便知道迎亲的回来了,都争先恐后地冲出大门口,朝大街上跑去。果然,一大队人马从东寨门进来,顺着大街往这走,前头十字披红,笑眯眯地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就是新郎官晖爷。他旁边有昉爷牵着马,后面紧跟着一辆马拉的轿车。轿子四周用红布帘子遮着,在往后就是陪娶接亲的车辆了。
人马车辆在街口停下来。一看接亲的回来了,看看热闹的人们呼呼啦啦涌了过去,把车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这时候,昉爷跑过来,搀扶着晖爷下了马,几个陪娶的女人也走过来,扶着蒙着盖头的新媳妇下了轿。大伙儿前呼后拥,说说笑笑,跟着一对新人进了家门。大门口两挂红红的爆仗噼里啪啦地点响了,吓得满胡同的妇女跟小孩们大呼小叫。
新人进了正北房屋里,开始举行拜堂仪式。面冲南,椓奶奶坐在正位子,泉爷坐左边,姚氏坐右边。晖爷小两口,面对着撒老人,在柱爷的口令声里,在鼓乐声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然后是夫妻对拜,最后进入洞房。在洞房里,晖爷等新媳妇坐到炕沿上,才在人们的大声叫喊中,壮起胆子,把肖氏的红盖头慢慢地揭下来。
“真俊啊!”人们看到新媳妇面相的时候,都禁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此时,阳影儿渐渐地照到头顶上,在林爷家的饭店里,已经是张灯结彩,高朋满座了。泉爷和汆爷兄弟俩站在饭店门口,穿着新衣服,笑容满面地接待一波又一波的来客。村里的朋友们来得早,再就是周围一带的各村头面人物。
这一回喜事儿,泉爷也特地给姚三爷发了帖。因为有人状告他酒后私下说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的坏话,被官府免职了,闲着在家里。姚三爷也岁数大了,身体有毛病来不了,就让儿子志荣代替他前来贺喜,还捎来不少贺礼。
最后,肖屯女家的圆饭客人也到了,大人领着孩子走进大门,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盛满“大饭”,满脸上都是笑容。柱爷见客人到的差不多了,便传话林爷叫灶上马上开席上菜。泉爷又带着晖爷,由汆爷、昱爷、晏爷等人陪着,各个席上敬酒。一直到客人们吃了晌午饭,酒足饭饱,泉爷又站在街口,恭恭敬敬地把他们一一送走才罢。
到了过晌,所有的亲戚都走了,院里的老少爷们开始撤执,林爷的饭店里锅灶灭了火,该送的家什送回去,又重新把院子打扫干净。泉爷安排兆玉去了饭店账房和林爷结账,林爷说:“咱个人家的事儿,不慌不慌!”
这时候,老婆红艳从里屋探出头来,白了林爷一眼,说:“人家兆玉兄弟带钱过来了,你怎么还把人家推出门去,让他再跑一趟腿?算账不是早早晚晚的事儿吗!”
林爷怕老婆,闭嘴不说别的了,摘下墙上的算盘,手指头拨拉起来。
到了天黑,吃过晚饭,晖爷小两口儿回到新房里,想要歇着。这时却见昱奶奶带着几个院里的妯娌过来,先是说笑了一番,然后开始给叠新被褥,她们一边铺被,一边往被窝里塞什么东西,还一边念叨着:
“一把栗子一把枣,明年得个小胖小,一把麸子两把面,明年吃你红鸡蛋。”
“一把栗子一把枣,先有妮来后有小,这个屋里藏不了,这边抻,那边拽,有了孩子叫奶奶。这边短,那边长,有了孩子叫大娘。”
汆奶奶说的更直接:“脸靠脸儿,肉靠肉儿,小两口子亲个够,来年生小满地走,过了初一会叫舅!”
晖爷两口子听了,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头都不敢抬起来。
婶子大娘和嫂子们收拾完了,就都笑着走了。昱奶奶走在最后,临出门的时候,她笑着冲着泉爷挤了挤眼,又冲新媳妇撅了撅嘴,还把屋门轻轻关上。
好长时间里,小晖爷和新媳妇坐在新房里,微笑着互相看着对方,谁也不先说第一句话。直到最后吹了灯,准备休息的时候,肖氏才首先说了话:“欸,你几岁了?”
“我……我十五了,你呢?”晖爷怯怯地说。
“俺十八啦,比你大三岁……”
“……”
就在他俩稍稍说话的时候,晖爷突然听到窗户外边有动静,似乎是有人偷笑的声音。晖爷便壮了壮胆子,大声说:“外边是谁呀?我出去看看!”
窗外那几个人,一溜烟儿逃跑了。
第二天,晖爷小两口一早起来,洗漱完毕,过先给椓奶奶磕了头,又给泉爷两口子磕了头,又叫泉爷领着到张家祠堂里给祖宗牌位磕了头。椓奶奶看着孙子媳妇的脸儿,拉着孙子媳妇的手儿,喜欢得眼泪都快淌下来了。泉爷又给晖爷准备了一辆马车,叫昊爷使着,把肖氏送到娘家“回门”几天,同时也叫肖家一家子认认晖爷这个新女婿。
晖爷过了事儿不多长时间,汆爷两口子经过精心准备,也把晏爷的喜事儿办了。泉爷领头办理侄儿的婚事儿,办得比晖爷还红火,还大发。可是,两桩喜事儿过去不多长时间,看着俩孙子媳妇也娶进门了,椓奶奶也病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