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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脸,说出口的却偏是牝鸡司晨之言。
他只能一笑“多谢母后体恤。”
太后点头,又道“哀家听闻,晏国近日亦有边境之忧,陛下放宽心吧,国事千头万绪,愁的可不止陛下一个。”
宋琅又道一声“是。”
“好了,哀家不妨碍你与敏骞说话了,先回宫了。”太后又看向纪敏骞,“你改日也来哀家宫里坐坐,关于迎熹一路上发生的事,还有晏国的事,哀家也想听听。”
闻言,碧霄看了一眼纪敏骞。
只见纪敏骞诚惶诚恐跪下“回太后的话,公主一切安好,臣回昭之前,公主千叮万嘱,叫微臣务必代她向太后问安。”
太后脸上满是动容之色。
纪敏骞又道“公主还叫微臣也问碧霄姑姑得安。”
碧霄一怔,微张了张嘴,既不可思议又欣慰,不过很快就看了下太后垂下眼来,说道“托太后娘娘的福,能劳公主挂念,是奴婢的福气。”
太后淡淡一笑,有几分凉意“你日日跟在哀家身边,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向你问一声好,你担得起。”
说完,又道,“哀家回了。”
碧霄赶忙上前扶住太后的手。
一列人很快迤逦走远。
只剩纪敏骞在侧,宋琅便又拿起酒来喝了一口。
却仅是漱口,很快便吐了。
纪敏骞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想了想说道“微臣听闻,太后的堂侄赵新,已于半月前任参知政事,主管军事。”
宋琅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纪敏骞便说道“这原是微臣五叔的差事。”他观察着宋琅的脸色,“说到底也是五叔糊涂,上朝时因轿子未稳险些摔跤,才一时冲动以朝笏撞折轿夫的门牙,若他冷静些,便也不会被人弹劾,眼看已至年关,却要离家赴任葭荫知州。”
宋琅冷哼一声“外戚专政,她是吕雉,朕却不是刘盈。”
他说得这样直白,纪敏骞心里稍安,却不显露,只慌忙跪下,诚惶诚恐说道“陛下慎言。”
“慎言”宋琅笑,“你方才故意在太后面前提起爱爱迎熹给碧霄的话,怎么不知慎言”
纪敏骞一怔,很快便笑“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他不过是刺太后一下罢了,身为人母,谁愿意自己的女儿和别人更亲何况不是亲生的,就更在意彼此关系的远近亲疏。
宋琅自是明白纪敏骞之意,便揭过不提,看了眼门外,再开口小声许多“前几日江棣来请安,还问你何时能回郢州,明日你去江家一趟,叫上江棣江楼兄弟几个去打个猎,说说话,多日未见,总要聚聚。”
江棣江楼皆是江柍的哥哥。
纪敏骞闻言便把宋琅之意明白的透透的了太后把持朝政,赵家外戚弄权,陛下空有名头,夺权是迟早的事,早在前年太后迫使宋琅迎娶赵家宗室女为后,宋琅便已开始细细谋划。
作为一直被太后忌惮的纪家自然站在宋琅这边,而同样为太后所忌的江家,亦是宋琅拉拢的对象。
江峻岭忠君爱国,刚正不阿,对朝中争斗素来不屑,又因江柍的性命掌握在太后之手,故而不敢轻举妄动,宋琅的许多功夫还是要用在江家小辈身上。
纪敏骞说道“微臣从晏国急着回来,便是想为陛下分忧,明日微臣便邀江将军去打猎。”
宋琅淡淡点头,说道“你下去吧。”
纪敏骞刚要退下,他忽而想起什么,又说“注意分寸,交往可以,不要过密。”
纪敏骞道“微臣明白。”
待纪敏骞退下,宋琅又掏出星垂的传信,恰好扫到“大婚当夜凤友鸾交,恩爱如同胶漆”,而后又提到“公主甚得太子喜爱,帐中鸾凤,狂了半夜”。
宋琅苦笑,当日教星垂把江柍之事都细细写来给他看,如今倒像是自讨苦吃了。
他把信悉数烧了。
又唤近身内侍祁世,吩咐道“朕去荣妃那用晚膳,叫她准备迎驾吧。”
“是。”祁世下去了。
荣妃与江柍一样,亦是将门嫡女,她的兄长孙世忠倒是个可用之人。
宋琅端起桌上的酒盅,里面还剩半口温酒。
他抬头望向窗外,竟是一个月圆夜。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道是,月好谩成孤枕梦,酒阑空得两眉愁。
太后从长乐宫离开之后,并未直接回福宁宫,而是沿着朱红色的宫墙慢慢地散了会儿步。
身后的宫娥太监远远地跟着,唯有碧霄,被恩准在她身侧为她提灯照路,两个人的影子堆叠在一起,像烛火摇晃那般在地上移动。
宫道上阒无人声,唯有冬风在呲啦呲啦地扒着树梢和宫瓦,发出指甲挠墙的声响。
许是风声乱心,碧霄心里十分不安。
可慢慢地欣喜又盖过一切,因江柍那句问候。
“你知道咱们现在走到哪儿了吗。”太后忽然打破死寂。
碧霄前后看了一眼,只是黑漆漆的,她上了年岁眼睛也变得浑浊,并不能看清宫门上写了什么。
太后瞥她一眼,说道“刚过安庆门。”
碧霄这才恍悟“太后娘娘记得这样清楚。”
太后慢慢勾起嘴角,思绪被风拉去了遥远的地方“这宫里的路,哀家走了一辈子,怕是闭上眼睛也不会迷路。”
碧霄笑而不语。
太后又道“当年哀家便是从这条路上,被那凤鸾春恩车,接来给先皇侍寝。”
碧霄也回忆道什么,说“那时候太后您还住在玲珑阁。”
“是啊,如今这玲珑阁已是贵妃在住。”太后竟扯出一丝笑来。
拐过一道门,来到另一条街,太后站在门前久久不动,凝视着那宫灯黯淡,一片漆黑望不到头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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