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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道这一辈子都过得堂堂正正,是如今这个越来越乱七八糟的圈子里少有的正经人。格格党
他年轻的时候过得是有些惨,可架不住老天爷愿意给他这口饭吃:
他对镜头之类的把控那叫一个得天独厚独一无二,业内人都说他拍个电视剧还能拍出电影的架势来;又愿意下功夫去钻研,涉猎极广,半瓶子没装满就要咣当的“考据党”都不敢来他这里找事,因为肯定挑不出什么错来,反而惹得自己难看;更难得的是他所有的作品都能言之有物,和眼下所有人都在拼命往“钱”看的作风不同,他恨不得把所有为人处世的正派道理全都细细揉碎了、分好了,一点点地熬成心血之作,在这个大染缸里硬是生出了一股清流来。
这股清流还没给自己留什么身家,所有的钱财在生前就全都捐给了专门以他的名字设立的基金会,专门对贫困失学的学生进行帮扶。
这笔基金的审核非常认真严谨,不是那种真的学习成绩特别好、家里又实在贫困的,连申请的表格都拿不到;可要是申请到了,这笔基金就能一直把人供到大学毕业,他年年还都会抽出空来,亲自去看望这些学生们。
这样一桩桩的事情算下来,哪怕是天天都眼红他的成就、恨不得见面就挤兑他的老对头们,在听说了孙文道的死讯之后,都只能愣了半天,开始默默地准备前来送行,没个能昧着良心说他半点不好的。最多也只能摇摇头,说,孙文道一辈子都是清流,厉害,服气,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再没得说,有孙文道这家伙在娱乐圈里镇着,那就是定海神针戳在那里,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在他面前瞎折腾,就连乱七八糟的风气都要为之一清。
——可是如今,连这股清流都没了。
他去世的消息传到萧家大宅里的时候,萧景云正在和叶楠坐在桌旁下棋呢,还拿宜兴紫砂泡了壶祁门红放在手边上。茶香袅袅,水雾蒸腾,面上是一派岁月静好,棋盘上是满眼杀机四伏。
两人棋风都是一等一的绵里藏针,决胜于无形之中,又都是守规矩不说话的性子,直把一旁的萧瑞图都看得头疼,也不顾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规矩了,嗷地一声叫起苦来:
“别人下棋都是走一步看三步,你们走一步看十步不说,还看对面人的棋路,就不累吗?”
萧景云刚在这边略一皱眉,萧瑞图不愧是他亲弟弟,立刻就知道自家大哥想说啥了,赶紧举手投降:
“好好好,观棋不语真君子,我不说话了……不对,我不看了还不行吗?”
自从叶楠搬进了萧家大宅之后,萧瑞图凭着多年丰富的吃瓜经验就一眼看了出来,他大哥这是对人上心了。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如此热心地施以援手,还让人搬了进来?萧家大宅里连过年都不留亲戚的,要是真细细算起来的话,这还是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在这里长住!
萧瑞图本来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看棋的,这棋没看懂不说,还被自家大哥十分隐晦地嫌弃成了电灯泡,他便相当知情识趣地借着“看不懂”的借口离开了,好让这两人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结果他一下楼,手机一有信号,就收到了这条消息,没办法,只能再盯着萧景云的眼刀子窜回棋室里去,开门见山道:
“孙导去世了。”
现在都进入信息时代不知道多少年了,萧景云竟然还没染上现在的低头之风,不仅没染上,还在棋室茶室和书房这种需要静心的地方全都断了信号。
好好的手机,一进萧家大宅就算是废了一半,不是在自己房间和大厅里的话,都没法上网的。就连萧瑞图在这些房间里,都不敢再跟以前一样,手机不离手、天天低着头地撒欢儿吃瓜。
萧瑞图每次被他哥拉着陶冶情操的时候都觉得度日如年,叶楠一来,最高兴的还真不是萧景云,是萧瑞图,他觉得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都在这儿住着了,总该把全家都覆盖上信号了吧,结果他看错了一点:
叶楠表面上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内地里还真是个不习惯现代生活方式的老古董,平时玩手机玩得最欢的还真不是叶楠本人,而是在山海古卷里天天对着美妆视频钻研的九尾狐和狍鸮。
来自百年前的叶楠对这种安排很是满意,萧家两位家长又亲亲热热地去外面过不知道第多少个蜜月了,整个萧家大宅里,最能说得上话的依然是萧景云,竟然就真的让信号又这样继续断了下去。
萧瑞图: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人可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强烈反对,抗议专/制统治,为了wifi而奋斗,请给每一个角落都接上信号谢谢。
刚听到这个消息,萧景云手一抖,方才还夹在他修长手指之间的那枚黑子,便不偏不倚正正好地误落在了白子的棋盒里。
排列规整、黑白分明的局势刹那间被打乱,皆因为他这无意间的一举。
叶楠看了下萧景云,她知道萧景云不是会为这个程度的信息就方寸大乱的人,能让他手上一抖,就肯定还有点别的事:
怎么突然手抖?
萧景云略一摆手:没事,突然心悸了一下。
两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间,配合得那叫默契,倒似把好几句话都说
完了,叶楠才转过头去问萧瑞图。都到了这个份上,倒显得唯一需要和他俩用语言沟通的萧瑞图更是多余:
“你前几天去探望孙导的时候,他不还是好好的么?”
“而且看他的面相,他应该是前半生坎坷多难后半生行善积德享福的人,也不该这个年纪去世。”
别的算命的看相的都在这个时候恨不得说些什么“好人不长命”的话来证明自己的神通,只有叶楠还在这里说实话,连眉尖都微微蹙了起来,心想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可这么一掐算,却又的确是寿终正寝了没的,只能再去看看面相来确定:
“什么时候行遗体告别礼?我得亲自去看看。”
“不知道。”连萧瑞图都犯难了,看来这件事的确不好办:
“老先生也挺不容易的,一辈子也没留什么后,这些消息全都是他生前就给自己安排下来的流程。说如果真有这一天,他肯定不会再让别人大老远地跑来看他,说‘糟老头子没什么好看的,还要破费送礼,何苦呢,没必要’。”
“按照老先生的脾性,那叫一个说一不二,没得缓和。要是消息真的传出来了,只怕他本人都已经下葬完毕了。”
果然再没过多久,孙文道的墓地位置也就出来了,真不愧是老先生的作风,一气呵成,能自己把自己的身后事处理完毕就绝不麻烦别人。
“是个难得真的在搞艺术的人。”萧景云向来也高看这位老人家几眼,如今人已经没了,便难得地替他多着想了几步:
“他这一辈子都没结婚,赚的钱也都投进了慈善基金里,到这个时候了,名声好是好,可是要真的论起来,也没人能够替他说得上话。”
“每年能够播出的电视剧都是有定量的,他这一走,就算是你们愿意合起来使劲,可没了孙导这块金字招牌镇在那里,只怕难上加难。”
萧瑞图眼巴巴地看着他大哥,心知他大哥既然愿意说这么多话,那就再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可是怎么帮、帮多少,也都是有讲究的,他在这方面不好多置喙,便只能屏息凝神地看着萧景云,最后萧景云果然开口道:
“等我亲自去找个认识的人说和说和。”
萧景云去外面找人了,叶楠这边也没闲着,专门挑着人少的时候来孙导的墓前走了一遭,献了束花上去。自从知道了这位老导演去世的消息之后,她的眉头就一直没松开,掐算了好久才低声道:
“只怕真要变天。”
山海古卷里的相当一部分大妖还没听懂这句话呢,倒是跟在叶楠身边、隐约知道点玄道方面学问的九尾狐先一步懂了,难以置信道:
“就、就这么轻易——”
“嘘,九尾,噤声。”叶楠抿紧了唇,漏出一点极轻微的气音来,声音低得几乎都听不见了:
“这可不能说是轻易,是要把命都搭进去的事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赶了这个巧。对我们来说,这求之不得,多少人做梦都想来这么一遭;可对老人家来说,便是无妄之灾。”
“饶是能够凭此免去喝孟婆汤,直接过奈何桥,下辈子从此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可这辈子也终究是没了。不管到最后你能不能因此受益,都要好好感谢这位老人家。”
果然没过多久,大名鼎鼎的孙文道的收官之作、也是生前最后一部作品,终于在来年正月十五过后准时播出,赶上了新年的最早的黄金档期。
这也是孙文道对大家说过的,之前赶得那么急就是想要讨这个时间上的巧。到时候不管是电视外面还是里面,全都是冬天,便更有代入感了,萧景云从来不管这些事情,为着尊重这位老人家,也把带着孙导批注的剧本从叶楠手里要了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久,才办下这件事。
电视剧里刚开头便是茫茫的白雪,陡然一阵狂风袭来,吹散了所有的雪花,倒引得漫天红梅飘飘洒洒,像是场泼天热闹的焰火,也像是繁华即将落尽前最后的挽歌。
在这无穷尽的红白映衬之下,披着大红色斗篷的叶楠在雪中抱着一瓶白梅,略略低眸垂眼,回头一看,刹那间引出一整列排开的,各有姝色的角色来。
把以往的陈词滥调全都一扫而空,端出来的是尘世纷纷扰扰无穷尽,是十二万里的城郭风云骤起,也是满满的、孙文道一如既往费尽苦心掰碎了拆细了、在故事里讲出来的道理。
也就是在这部电视剧进展到最后的时候,果然像叶楠说的那样变天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变天,就在整部电视剧播完的一刹那间,风云雷动。
隆隆的雷声也没有多响亮,跟叶楠险些遭过的那道雷劫和她亲自引来的破除邪祟的天雷相比,就更算不得什么了。可就是如此低沉的雷声,一道又一道地仿佛直直砸在人心里似的,砸得人心底都跟着一颤一颤,恍惚间都觉得这不是雷声,这是天工锤,一下下地把整个世界都重新敲了遍,要重塑模样,要凿出个崭新气象来。
“奇了怪了……”还在那里沉醉于电视剧余韵的萧瑞图也被这雷声惊得赶紧从沙发上起身,去关窗的时候还在那里自言自语:
“大冬天的,怎么会打雷?”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