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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问定定看着他。
一厅之内毫无声响。宋问才发现, 这边的下人不知何时早已被遣散了。
诚然如他所说,唐霈霖这事出的不是时候, 他想追究,自然可以, 毕竟那是世子。亲儿在皇城遇刺,掀一掀风浪, 还是说得过去的。
他愿意罢手, 是顾全大局。
可这也不代表南王就是善类。只能说他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若是黄河水患的消息在长安传扬开,他只能有心无力。国难当前,哪讲私情?
宋问无辜道:“王爷这是何意?宋某一介平民,哪里来的敌友?王爷真是高看宋某了。”
南王朝她走近一步, 衣服下摆还有被挤出的褶皱。宋问看着他的鞋面, 听他说道:“你可知, 这黄河下游的堤坝,是谁督办的?”
宋问不禁一哂。果然比起阳谋, 暗算总是更为有效也更得人心。
黄河下游原本就容易决口。
一是泥沙堆积,导致河床太高,形成地上悬河。
二是气候影响。多日暴雨,导致下游水量暴涨,冲刷河床。
二是下游流道多为弯曲,流速较快, 对堤坝冲击力度较强。
再加上其余各式各样或人力,或天时的原因。黄河水涝,一向是历年历代叫人头疼的问题。这不是刚出现, 也不是独有。
数十年难免出一次大涝,谁不得看天吃饭?
具体缘由尚未查探清楚,或许有所干系,但定然不会是简单的人为。南王硬要将此祸扣到堤坝督建上,宋问是不大赞同的。
若是天时,朝廷抗洪救灾,重在安抚民情。
若是人为,天下又该是怎样一翻风雨。
“是谁,宋某并不在乎,也与我无关。”宋问说,“堤坝既然多年无事,那此次想必也非人之罪。只是有些事,在所难免。”
“堤坝多年无事?河南道的堤坝,可是前两年刚刚加固的。”南王横眉道,“本王无心惹是生非,只是,你当如今水患,最大的问题是什么?纵观朝廷,如今最富裕的人又是谁?毒瘤不除,天下安好?”
宋问:“天下好着呢。只要太平。”
“本王只是随口一说,稍作提醒。”南王道,“天下太平,自然是好。可若是户蠹中空,又能太平到几时?本王也是忧心家国社稷,方出此言。宋先生才名天下,难道就无此担忧吗?”
宋问道:“国有栋梁,岂会畏惧区区蛀虫?南王贵为皇亲,忧心天下,庇百姓安危,宋某由衷敬佩。正因此,宋某一介布衣,可安心谋生,无需忧劳旁事。料想黄河水患,朝廷也自有定夺。”
宋问抱拳道:“世子在我店中遇害,宋某实难推责。今日特来致歉,谢王爷不究之恩。多有叨扰,先行告退。”
她说罢,躬身施礼,从门口撤走。
南王见她消失在门口,从鼻尖哼出一气。
宋问就是这一点,叫人看不透。纵然她同情你,欣赏你,也绝不会给予你更多的东西。
同情就真的只是同情,欣赏就真的只是欣赏。她只是感情泛滥而已。
若是利益不同,她永远不会多看一眼。
讨厌,这是一个极其讨厌的人。
可,这人真是疑点重重。
先前在茶楼授课之时,他派人前去听课记录,上面条条,皆是闻所未闻之事。稀奇古怪,五花八门。
她有着年龄不符的阅历与才学。一个人的天资或许有高低,但一个人的阅历是绝不会骗人的。
纵观她过往身份,一无所获。她是从何处学来的东西?此人浑身是迷。
南王走回自己的座位,抬手喊了一声,守在远处的侍卫,才让下人进来。
仆人埋头过来更换茶盏,添倒热水。而后又抱着托盘,恭敬退下。
院前柳树被风吹得一阵婆娑。
南王呼吸沉重,嘴角微微下扯。他闭着眼睛,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宋问不愿意帮他,他实在想不明白。
张曦云多次要加害她,已是无误。先不说之前宋问得罪于他,害他亲儿险死。之后又有利益相关。张曦云在一日,便容不得她安生。
就是这次,毒杀世子,不管事成与否,宋问难逃干系。恰是黄河水患,反救了她一命。
可哪能次次好运?
她身为太傅外孙,大将军嫡子,为何偏偏受这窝囊气?看她多次忤逆今上,直面强权,也不是个迂腐怯事之辈,偏偏对张曦云多次忍让。
若先前是因为没有靠山,那如今自己来了,还主动出口了,她却仍旧谨慎非常,不动声色,是为何?
究竟是为何!
南王越想越气,一手拍在桌上。茶杯发出声轻颤,水渍溅了出来。
侍卫在一旁小声道:“世子起身了,说是想吃点东西。”
南王收了手,点点头,站起来去看唐霈霖。
张曦云这般大胆狠辣之徒,纵是他愿意既往不咎,对方又岂会留他活路?
此番毒害他儿,叫他前途尽毁,恨意难消。
此仇绝无善了的可能!
黄河水患的消息,朝廷先行得知,尚未想出应对之策,数日之后,已经蔓延至长安。
宋问也终于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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