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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透的琉璃墙,他在墙那边,禾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身后李福全出声提醒:“姑娘。”
禾生收回手。
原来这是面单视墙,内殿的人能看见墙那边的人,而墙那边的人看不见内殿这边的人。
禾生懵着大眼睛,心里打起了小鼓。
殿那边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是圣人在说话。
“卫侍郎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
圣人坐在围椅里,用手指推了推面前的奏折,示意沈灏拿起看。
沈灏并未上前。
不用看,也知道卫家在帖子里说了什么。
圣人似是有意偏了偏头,往墙后快速瞧了眼,回眸对沈灏道:“朕问你,当初未立你做太子,你甘心吗?”
若说甘心,圣人是个心通眼明的人,说出来难免显得虚伪。若说不甘心,又有谋逆之罪。
这样难的问题,偏偏在此刻如此尴尬的时候抛出来。
沈灏思量一二,拢袖答:“圣人自有考量,甘心如何,不甘心如何,无论谁做太子,都一样是圣人的臣子。”
圣人拿起书案的通宝印玺,那是块四四方方的小玉玺,刻着圣人的名号,用以做颁布皇室内部调任或婚配之事。
沈灏的视线一下子全部被吸引过去,紧紧地盯着圣人手下那块玉质通透的玺印,心情随着圣人的动作而上下跌宕。
圣人道:“朕一直都觉得,你很好,比太子要强上百倍。之前因着子嗣之事,朕心里放不下,现在看来,却是朕看走了眼。”
圣人是君,即使有错,也不能言明。他这般说,言语之下隐藏了些什么,沈灏猜不透,噗通跪下。
“儿子惶恐。”
圣人站起来,绯红常袍配皂靴,迈开步子,显得有些沉重。
“姚姑娘的事,朕早有所闻。”
沈灏放下心。
禾生的事,他瞒得紧,连卫家也不曾发现,若不是有意去查,根本不可能听人传闻。他猜得没错,圣人肯定是事先知道禾生的二嫁子身份。
如此一来,卫家上的折子就显得多余了。
沈灏趁势道:“她刚嫁过去,卫二便死了,且姚家嫁女前,并不知道卫二病入膏肓。这门亲事卫家欺瞒在先,按理说,是做不得数的。”
圣人转过眼来,并未招手让他起身,低着目光,视线朝沈灏压去。
“那又如何,她终究还是卫家的儿媳。”
沈灏抬起头,愕然:“圣人说过,要将她许给儿子的。”
圣人面无表情,声音波澜不惊:“朕只说有旨意,并未说要纳她入皇家典册。”
沈灏面如土灰,张嘴道:“阿耶,你明知道,儿子不能靠近其他女子,只能她一个。”
平生第一次,他在圣人跟前,以哀怨的语气辩驳。向来坚硬的男子汉,在这一刻,仿佛是失去心爱之物的孩童,恋恋不舍地朝父母恳求着。
圣人叹一声,“朕知道你的毛病,她能治你的病,朕当然高兴。也不是不能够,但这件事毕竟关系到皇家颜面,你可以留她在身边,没有名分,诞下子嗣后,再遣散。”
沈灏梗头一句:“儿子不为子嗣!”
圣人沉下脸色,指了指他,“防的,就是你如今为情所困的模样!”
他不甘心,问:“可是因为卫家的折子?”
圣人摇头,“没有卫家,朕也不能让你娶她。”
沈灏只觉得心里有团火在燃,蹭地一下烧上脑袋,将理智烧成灰烬。
旁人可以左拥右抱,他只要禾生一个,为什么不行!
“那阿耶呢,阿耶爱慕景宁王妃,为何不许儿子爱慕禾生!”
“混账!”圣人被戳到痛处,挥袖一甩。
玉玺摔到地上,边角磕破,咕噜咕噜滚到沈灏的袍边。
沈灏自觉说错话,心里却一点儿都不想认错。多年来,他一直自省其身,圣人想要什么样的儿子,他便做什么样的儿子。
兢兢业业,严于利己,从不逾越。现如今只求一个女子,究竟要他怎样做,圣人才肯让他娶禾生!
“阿耶。”沈灏挪动双膝,犹豫半晌,伸手轻轻拉扯圣人的袍角,张头仰望,“儿子什么都可以不要,就这一回,把她赐给我,好吗?”
圣人眯了眯眼。
他记得,幼年老二牙牙学步时,在他面前摔倒了,张开怀抱求父皇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神情。
圣人缓缓弯下腰,手搭在沈灏的手臂上,将他扶起来。
“你这些年做得很好,旁人比不过你,你的努力朕都看在眼里。既然已经辛辛苦苦走到这一步,朕就不能,让一个女人毁了你的前途。”
一步错,满盘输。过去他总以为有子嗣才能保全沈氏江山,其实不然,江山要的,是位无论何时都冷静自持的君主。
以后皇位若真传到老二手上,大不了从皇室宗亲中过继一位,也好过用情太深,耽误江山社稷。
沈灏一震,仿佛从高高的悬崖失足跌落,一颗心摔的粉碎。
喊出的声音都是颤的:“圣人!”
圣人摇摇头,拍拍他的肩,“改嫁书,不能以皇家名义去要,只能让她自己去拿。记住,若要留下,不能有任何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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