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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1章乱战玖
沈放摇头道:“不过躲了一时,咱们要去少林,这一路多的是拦截我等的地方。”
萧平安也是面露忧色,这三人个个与他有仇,倒是自己拖累了自家兄弟。
德秀皱眉道:“那咱们怎生是好?”
沈放沉吟片刻,还是无奈摇头,道:“唯有多加小心,随机应变。”
说话间三人不觉行到一条河边,寻了个桥洞,钻下去躲藏。
桥洞之下,本有几个乞丐歇息。三人过去,也无人理会,兀自鼾声如雷。
这才得闲将德秀腿上伤势清理一番,挤出伤处毒血。沈放见他大腿已肿的粗了一倍,皮肤白的透亮,这毒蝎奇毒,德秀内力已有些压制不住。
挤出大滩脓血,德秀瞬间萎靡不振,伤处触手发烫,身子也跟着发热,人已有些昏昏沉沉。
沈放面露忧色,萧平安也看出不对,低声问道:“如何?”
沈放摇了摇头,道:“若不及早寻药医治,怕是这条腿不保。”
萧平安道:“需些什么药?”
沈放道:“毒蝎虽是怪异猛毒,但毒性不离蝎虫本理,寻些半边莲,冬凌草、半夏、羽涅(白矾),加些醋,便可医治。”
萧平安心中默念一遍,他在百花谷跟着花四爹也颇学了些草药之学,加之底子深厚,寻常药物已难不住他。知道都是寻常药物,寻个药铺都能配齐,起身道:“我这就去寻。”日间在城中走过,他依稀记得见过几间药铺,想来寻去不难。
德秀昏昏沉沉,听他要去寻药,却忽然急道:“不可!”他气息不稳,二个字出口,立时一阵天旋地转。
沈放道:“也是,那三人都是成了精的人物,定会想到此节,就等你我自投罗网。算了,反正这和尚当年刁难我跟燕大叔,死了活该。”
德秀不想他如此说,也是无奈,道:“不说不记仇的吗?”
沈放面色复归凝重,道:“还是有劳大哥”
萧平安沉声道:“一路同行,既是兄弟,岂能置之不顾。”
沈放点点头,再不多说,只道:“好,大哥小心。”
德秀这才明白沈放乃是玩笑,他神智已渐模糊,此际却觉眼角微湿。自己与这两人不过萍水相逢,难言深交,一路两人相助自己已是极多。此际虽明知前方凶险,仍是义无反顾,肯为自己涉险,谁说如今江湖世风日下,侠义无存?心中难言感动,一阵激荡,竟是晕了过去。
萧平安也是吓了一跳,沈放伸手一搭他脉搏,道:“暂且无事,我自会照看,大哥速去速回。”微微一顿,仍不放心,又道:“若是遭遇,切莫恋战。”
萧平安点头答应,结束一番,将长剑背在身后,辨明方向,快步而去。
他依稀记得路径,绕到大街之上,一间间店铺寻过去。耳边听远处鼓钲声响,已是四更天时分,天色将亮未亮。
四更在丑时,乃是十二时辰的第二个时辰,名鸡鸣,又名荒鸡,在古代夜间五更分时法中属丁夜。三更过后,天就将慢慢变亮,但四更仍是黑夜,且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最是伸手不见五指之时,有贼人专好此时行窃,因此四更天也被称为“狗盗”之时。
大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四下却非死寂,已有卖朝食的店家早早起身,点起烛灯,准备家什。灯光透过门缝,洒在街心,萧平安自前过,愈发小心。
行了片刻,前面一个店铺,黑漆大门,上悬匾额“陈直翁药铺”,两旁一副楹联,“干湿脚气四时丸,偏正头风一字散”,正是一处药铺。
南宋之时,药铺多挂医者之名,但此药铺一副楹联,却是另有文章。萧平安不知,但若是沈放在此,多半要笑出声来。
宋人文风鼎盛,骚人墨客尤爱题壁。便是在寺壁、驿壁、酒楼、瓦肆,甚至民居桥墩,但凡有块墙壁,兴之所至,不管白墙黑墙,都能挥毫题诗题字,乐此不疲。
若是名人佳作,还会引得和者如云。彼时大的酒楼客栈,若无几首题诗题字,简直不好意思见人。
宋初,苏州名士许洞,穷困潦倒,却又无酒不欢。经常从酒坊赊酒,日积月累,酒债渐多,只好在酒坊墙壁上“作酒歌数百言”。引得文人墨客云集,赏词饮酒。酒坊名声大噪,获利甚丰。店家遂大笔一挥,酒债全免,日后还要好生伺候。
南宋敖陶孙,在杭州三元楼题壁讽刺宰相韩侂胄。诗没写完,就引来一班衙吏抓捕。此人也是本事,临危不乱,装成跑堂的模样,还给衙役指点。待衙役追错,自己一口气逃去福建,躲过一劫。
淳化三年冬,兴国寺的牡丹反季节盛开,富丽堂皇,游人如织。某青楼老妓韶华不在,门可罗雀。遂在墙壁留诗:“曾趁东风看几巡,冒霜开唤满城人。残脂剩粉怜犹在,欲向弥陀借小春。”不想风靡一时,又复“车马盈门”好几年。
此间药铺一副楹联,却是也有典故。
南宋之初,高宗赵构漂泊数月,终于逃到临安。新置各级府衙,一时城中朱红大墙的官衙林立。有好事者题壁一联,云:“钤辖诸道进奏院,详定一司敕令所。”
钤辖、进奏院、敕令所,均为南宋官名,本是随意一联,并无特别。但谁知汴梁开封有“亏便亏我也”的卖馓子小贩,临安也有批极富娱乐精神的江湖郎中、中医世家。立刻有人在题壁后加注,有人写“王防御契圣眼科”,便有人跟“陆官人遇仙风药”。其中更有两联,曰“钤辖诸道进奏院,干湿脚气四时丸。”“详定一司敕令所,偏正头风一字散。”
因对仗工整,更是极富喜感,一时引得众人传颂,竟是不胫而走。此事被记入陆游的《老学庵笔记》卷八,更是风闻天下。
河北这家药铺,想是既擅医脚气、头风,又性诙谐滑稽,竟取此联刻在门前。
萧平安也不敢贸然上前,躲在一旁,等了片刻,始终不闻有何异动。心下稍定,移步过去,轻叩门房。
药铺与旁处不同,因有急症病人,耽误不得。是故药铺总有值夜的学徒,不拘时辰,一闻声响,便开门上一小孔,为人抓药。
两声敲过,不多时,便听里面有人问道:“什么事。”吱呀一声,大门上开了一小窗,有灯光透出。
萧平安道:“半边莲五钱,冬凌草三钱、半夏九钱、羽涅八钱、醋半斤。”
就听门后一人阴冷笑道:“你说的这些统统没有,愚不可及,自投罗网,必死,难活要不要。”
萧平安大吃一惊,里面说话之人,正是卧南阳。心知不妙,但不知是否还有旁人埋伏左近,也不敢轻举妄动,道:“前辈又何必苦苦相逼!”
卧南阳呵呵一笑,道:“你衡山派高徒,我也不想与陈观泰为难,可你小子,几次三番坏我大事!”
萧平安听他话中似有缓和之意,好汉不吃眼前亏,也不由出声示弱,道:“小子无知,还请前辈莫要记怪。”
卧南阳冷笑道:“你们若是贪生怕死,不顾同伴安危,今夜不来寻药,我想想也就算了。如此胆色,将来谅也不敢与老夫为敌。但若是来了,你们就是江湖上最蠢的那种傻子。这种傻子不知轻重,满脑子仁义道德,日后必成大患,须得尽早铲除!”
萧平安听他话里忽然不善之意,心中警觉,脚下一点,就要转身逃走。
就在此时,门板碎裂,木屑横飞,一只手突兀伸出,直击萧平安前胸。
这一下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手掌打到萧平安胸前,门板破裂之声才传入耳中。
萧平安目力远超常人,眼前门板破裂,碎屑飞起,他竟是看的清清楚楚。足尖点地,人便要倒跃而出。但卧南阳这一掌来的好快,身形未起,手掌已到前胸。
萧平安大骇之下,心思电转,知道自己若是贸然跃起,多半躲不过去,掌力打在小腹,只有受伤更重。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顿住身形,竟不躲闪,硬生生受了一记。
眨眼之间,卧南阳手掌已打到萧平安胸口。“啪”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打个正着。他这一掌灌注真气,内劲一触即发,当真是开碑裂石,势不可挡。
此际那店门才破出整整齐齐一个大洞。透过破洞,却见萧平安站在原地,竟是纹丝未动。
卧南阳大吃一惊,自己这一掌有个名目,叫做“巧燕穿云”,讲究的是神出鬼没,无声无息,掌法奇快,用来偷袭,是屡试不爽。这掌法之快,适才穿门板而出,竟是声响在后,其快可知。虽力道上差了几分,但他修为高深,这一掌也足以要了萧平安性命,可这小子怎地竟似若无其事。
就在此时,萧平安忽然面色通红,如醉酒一般,随即一口血喷出。他也是机警,这一口血正自破洞喷过。
卧南阳岂肯让他血沾到面上,侧身一闪。闪动之际,面沉似水。这小子拿身子硬接自己一掌,竟然只吐了口血出来。他乃是行家里手,自然知道,萧平安乃是自己用劲将淤血逼出,内腑根本未受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