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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表面上客气又礼貌,实际上满嘴针锋相对。如今高长恭一挑头,宇文怀璧自然微露獠牙回击。
此时见他被自己噎住,他忍不住趁热打铁地打听:
“听说你为保兄弟,让她撕毁求亲庚帖?你都放弃她了,是不是跟她还没有?”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高长恭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当然知道他想得到什么答案。幸好,这个答案也是自己的底气和资本。
“当然没有。我们从来没说不成亲,只是还没与她三媒六证办喜宴,昭告天下。这事儿也不该由她提出,改天我会遣媒人去荥阳郑氏提亲,再送喜帖去长安元家的。”
缠绵病榻的高长恭这番话,倒让宇文怀璧心里瞬间踏实了。他对高延宗不自重的,跟她无媒苟合都不在意,反正高延宗也是过街老鼠了。他只关心高长恭有没有和她圆房。只要俩人没有,他就放心了。
宇文怀璧和高长恭都有一种执念,即对她身边所有男子都不屑一顾,独独会在意对方和她亲近。这才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他是光杆皇帝,臣子不听他使唤,而高长恭是功高震主,皇帝猜忌他不臣之心。俩人倘若能做一君一臣,定会是志趣相投的好友,但只会是君臣。
而今俩人各自受限的君臣悖论,都是各自的血亲宗族,有血缘纽带连着,才会让双方受辖制。假如让他俩都臣服于女帝,势必又是一场不管不顾的较量。
元无忧在旁双臂环抱,一声不吭地,冷眼旁观俩人针锋相对、互相开诚布公的较量。
直到门外传来通禀:“安德王到——”
屋里的仨人才瞬间回神,齐刷刷往门外望去。
只见红衫辫发的高延宗果然来了,身后还跟着冯令心和那个穿襦衫的周国使者。
一瞧见男子仍晾着领口露出的红痕,气度从容地进屋,宇文怀璧警惕道:
“你还敢来?”
紧跟在红衫男子身后的冯令心,闻言看向手捏白芍药的鲜卑男子,登时快步朝俩人冲过来,满面嫌恶、不忿地哼道:
“你个造作的妖孽!我姐姐摆明了不想要你的破花,你还拿着干什么?非逼她收下吗?”
元无忧:“……”冯妹妹想必是齐国最古板又刻薄的人了吧?说话总是一针见血。但此时妹妹冲到前头,她生怕几人吵起来,赶忙从身旁男子手中夺过芍药,塞冯妹妹手里。
“喏,送你了妹妹,你处理。”
刚讥讽完鲜卑男子的冯妹妹,此刻瞧着手里姐姐送的花,虽知她是扔了烫手山芋,自己却不能当众拂她面子,还是躬身道谢:
“多谢姐姐相赠芍药,愿姐姐早日当归。”
此刻鲜卑男子有些瞠目结舌,他没成想,这个总是对谁都一副野狼呲牙嘴脸的小丫头,居然还有两副面孔呢?
而高延宗打眼一瞥见鲜卑男子手中的白芍药,便能猜到他怎么以花喻人,蛊惑她的了。
待仨人走到兰陵王病榻前,高延宗先是拱手作揖,冲华胥女帝行了个俯首礼,才在白嫩的俊脸上扯出一抹苦笑:
“国主莫要多心,是我朝天子命小王来为国主换药的,小王现在是馆驿唯一的郎中。”
想起俩人从上午折腾到下午,被汗水洗了好几遍,都没顾上给左臂换药,元无忧也没犹豫,就点头道:“有劳安德王了。”
随即抬腿迈步,走向一旁的将军椅。
彼时,元无忧坐在带扶手的将军椅上,任由眼前辫发梳成高马尾的男子,伸出被勒出紫红淤痕的手腕,低头给她解开左臂的裹带。她瞧着他原本白皙的腕骨上,那触目惊心的麻绳勒痕,几乎要惯性地问他疼不疼,又忍住了。
只默默瞧着男子忍着自己双腕的痛感,动作轻柔、细致地打开她手臂上被汗渍浸透了大半天,几乎捂馊了的布条。
而其他人就在旁边盯着。
高延宗红衣玉面,长睫低垂,几缕发丝轻盈的刘海儿顺着雪白的额头滑下来,他却没空去捋进鬓角,只顾认真地摆弄着手下的活。
他安静时,那张五官精致的桃花面无比俊美、娇艳,又因神情认真而颇具英气。
元无忧不免看了他几眼,又别过头。
见此情形,那个穿襦衫的周国使者,便在一旁冲自家天子哼道:
“我刚才仔细端详了几眼安德王,也没瞧出他怎么俊美绝伦,倾国倾城啊,就这皮相?就能把女帝迷成昏君?他可比兰陵王差远了,跟您更是没法比。她什么眼神啊?”
宇文怀璧啧声呵斥:“不许编排别人!没有规矩了么?”
那周国使者闻言,瞬间噤若寒蝉,不止不再吭声,还瑟缩肩膀偷瞄了自家天子一眼。看样子他对这傀儡皇帝的君威,真是畏惧极了。
该说不说,宇文怀璧的家教极好,就是严了些,把手下人训得都跟寺里的僧道似的。
要搁平时,高延宗必得反唇相讥,反问他个鲜卑白虏既然自负美貌,就别戴面具捂着啊,难道他藏在面具底下的脸,丑到见不得人?
但现在自己瓜田李下,处境卑微,只好闭嘴,把弱势样子摆个十足。
高延宗正生闷气,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句:
“好赖话都让你们周国说了,你戴个面具谁能瞧出你比兰陵王和安德王好看?真是个造作的妖孽!”
出言无忌的自然是冯令心。这番话简直道出了高延宗心声!他眼含赞许地望了眼冯令心。
虽然这个死忠于华胥女帝的小跟班儿,平时说话尖酸刻薄,刀刀见血的让他挺恼火,但她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毒舌批判,还挺让人安心的。
鲜卑男子则目光一寒,随即轻声道:
“我貌丑,全靠与国主叙旧情。正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冯令心捏着手中的粉芯白芍药把玩,头也不抬地哼道,“你说谁是衣裳?”
说这话时,元无忧错不及防与面前男子四目相对。
高延宗微润的眼窝被她逮住,狼狈地抿了抿唇想把委屈憋回去,他心道再不说话就不礼貌了,还是忍不住哑声道:
“国主莫非也把男人看作衣裳么?一时性起说扔就扔,总有新衣换旧衣?”
她不耐烦地蹙眉:“高延宗你矫情什么?想念被当衣裳说扒就扒的日子了?咱俩闹到今天这地步,究竟是我负心还是你狠心?你能不能快点换药?不会就滚,我又不是不懂医术。”
高延宗:“……”
瞧见华胥小女帝一副铁面孔,太解风情但严词拒绝,躺在床上的高长恭试图打圆场,便撑起身子倚坐床头,问弟弟:
“阿冲,她伤势恢复如何?可堪劳顿?”
高延宗头也不抬,沙哑着嗓子沉声道:
“有些挫伤崩裂,近日不宜用力。”
说到这里,抬起头看向她,四目相触那一刻,有些慌乱地想躲,又不甘地看了她两眼。
“我是说…尽量别用左手打架,倘若…晚上回不来,记得午夜之前找人换药,别等伤口溃烂才后悔了。我先给你缠上裹带。”
高延宗随后垂下眼,小心翼翼地给她缠上裹带,收起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