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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对,他成功挽回了,把······作为代价。
浑身冷汗的亚撒猛地从床上坐起之后抬起头来,结果他看见的是在黑暗中闪着森森寒光的骑士剑,丝丝雾气从剑刃上溢出然后迅速消散,使得这柄剑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拿着这柄剑的是一具完全由黄金打造而成的骑士盔甲,带着尖锐长角的头盔在那眼窝的位置上镶嵌着精心雕琢过的蓝宝石与红宝石。身体因为紧张而瞬间紧绷的亚撒将身体蜷缩,后翻避开了盔甲骑士刺下的剑,然后他双腿猛蹬墙壁从盔甲斜侧滑过,并在同时伸手抓住了自己靠在床边的武器。
包裹武器的布匹滑落,露出了其下足有半米宽两米长,材质不明的巨剑。在剑面上树根一样交错纵横的凹槽蔓延,破碎的剑刃和布满裂痕的剑身证明这柄剑年代久远。而这柄剑的剑柄其实就是融化的铁水冷凝而形成的,就连柄的形状都极其不规整。但就是这样一把明显不是出于名家之手的怪剑却锋利得不可思议,双手持剑的亚撒很轻易地将盔甲拦腰斩断,之后他半跪下去查看那具盔甲的状况,结果却吃惊地发现被自己斩断的盔甲正在化为雾气消散,只有那两枚宝石还保留着。
“亚撒,怎么了?大晚上的怎么那么吵?”睡在床的另一边的瑞吉这时终于醒了过来,她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顶着完全炸掉的毛发从床上坐起。而她所看见的景象是满房间羽毛乱飞,单手持着巨剑的亚撒正低头观察手中那两枚宝石。
“这宝石是从哪里来的?好臭啊!”本来想要凑近观察的瑞吉被宝石所散发的臭味恶心了一番,于是她捂着鼻子向亚撒发出了抱怨:“什么鬼味道啊,难闻死了,像是发酵腐烂的灵魂和地下污水混合的味道!!不行了!我要出去透气了!”
“等等,瑞吉,你能够找到这东西的源头吗?”
亚撒并没有从手中的宝石上闻到什么气味,但是瑞吉却闻到了,那么就说明刚刚的盔甲骑士一定与魔女的怪画有关联。因为那些怪画会吞食持有者的灵魂,然后将持有者的灵魂永远囚禁在画中,作为实现下一个持有者愿望的力量,灵魂所残余下的东西则会变成怪画的一部分。也正因为如此,怪画的内容才会越来越丰富,色彩会变得越来越鲜艳。
所以说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同时,注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嗯,我是闻得到,但是我不想去······”
“瑞吉,万一有人因此死掉的话,就没有办法挽回了。”
“······我知道了,往这边走。”听到亚撒那番颇为严肃的言语后,瑞吉脸上的睡意全消,之后她从床上跳下穿过了旅店还算厚重的木门,而亚撒则在低声吟咏了几句什么之后持剑推门追了上去。不过出乎他的预料的是,那幅怪画居然就在狭窄走廊尽头的储物间墙壁的夹层内,而那副画上画着刚刚袭击他的盔甲骑士和一片玫瑰花园。在玫瑰花园后有一座彩色的高塔,塔顶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女人的剪影。
“这幅画比刚才那两块石头还臭啊!亚撒,你打算怎么做?”瑞吉捂着鼻子伸出手戳了戳那幅似乎因为年代久远,所以才显得颜色暗淡的怪画,之后她在亚撒的眼神鼓励下有些犹豫地把手平放在那粗糙的画纸上:“远古之石叩响,高山之林歌颂,吾祈愿被诅咒的灵魂,就此归去。”
“滋滋滋······”当瑞吉吟咏出声的同时,她覆在画纸上的那只手底发出了夺目的白光和细碎的电花,之后便是极细微的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托着画作的亚撒隐约间可以看见有半透明的影子从画作中飞起,然后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瑞吉在将画作中尚未被消耗的灵魂释放出去后,她便将刚刚放在画作上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调整自己变得混乱的呼吸,然后她垂下眼睛用很小的的声音说道:“这幅画的名字是《守护玫瑰园的忠诚骑士》。这幅画最初被送给一个乐善好施的商人,在夜间画作里面的骑士会出现,替那位商人守护财物。不过,后来这幅画不知为何就变成了在夜晚就会杀死靠近它的生物的怪画。”
“过多接触那些灵魂的话,你的灵魂会发生变质的,多考虑一下你自己吧。”
“没事没事,不是有那块石碑在的吗?”瑞吉不太在乎地对亚撒吐了吐舌头,之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竖起了右手的食指,“对了,对了,这幅画的主人就是这家旅馆老板的祖先呢!也许这家旅馆的老板能做到些什么,要去问问看吗?”
“嗯,我知道了。”亚撒紧盯着瑞吉直到她低下头之后才颔首应答道。
天亮之后,亚撒便带着瑞吉去拜访了居住在小镇边缘那颇为奢华的楼房中的旅店主人,福瑞罗杰琳。没想到这个男人年龄并不大,却已经有三、四个孩子了,而且妻子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由于是以拜访的名义前去的,所以亚撒也就不能一见面就询问对方问题,于是他便接受了福瑞共用早餐的邀请。
黄油煎制的培根肉片,从集市上买回带有谷粒的新鲜面包,以及从自家养的奶牛那里挤起来的牛奶,阳光透过窗户洒进装修古典而优雅的餐厅,空气中有种名为“家庭”的味道。
“大哥哥,把培根肉放在面包上一起吃会更好吃哦!”压根儿不害怕亚撒奇异的装扮,大胆坐在他身边的是福瑞的小女儿佐伊罗杰琳在小声说话的同时将自己盘中的培根肉放在切成片的面包上一起吃了下去,随后她的脸上就浮现出了幸福的红晕。
虽然很不想吃,但是亚撒怎么说也不能拒绝这家人的盛情。于是他手伸到了脑后摘下了自己的黑木面具,然后将放上了培根肉的面包送入口中。
“啊呀!被亚撒嘴角狰狞的伤疤吓了一跳的佐伊立刻躲到了正端着煎蛋上来的母亲身后,而被女孩儿不礼貌的举动气到的瑞吉正想开口呵斥,但却被亚撒用眼神制止了。
“亚撒,那个小孩子明明!!”
“很抱歉吓到您了,小姐。”亚撒无视了用手捶打自己手臂的瑞吉,他走到了躲在她母亲身后怯怯地看着自己的佐伊面前半跪下来,“这道伤疤是一个教训,小姐。您以后可别在脸上留下这种东西。”
“很痛吗,我最怕痛了!上次手被割伤的时候,我就哭了好久呢!”
“受伤的时候当然会疼,但是身体上的伤口总有一天会愈合的。在这之后就不会再痛了,你要摸摸看吗?”亚撒说着拉起了已经没有那么害怕的佐伊的手,让她触碰自己脸上的伤口,而佐伊在犹豫了一下后轻轻地碰了一下:“不痛吗?”
“已经愈合好久了,不会再痛了。”
“那你已经有很多故事吧,能不能讲给我听呢?”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不过我不太会讲故事呢,希望小姐您不会嫌弃。”
亚撒果然还是一个温柔的人呢。背着手看着这可以说是温馨的场景的瑞吉默默地笑了笑,之后她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这栋建筑物内弥漫着只有她才能闻到的极为恶心的腐臭。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其实不只是气味,瑞吉眼中所见的完全是一幅极为怪诞的景象,无论是地面、天花板、吊灯还是家具,全都是由脉络清晰的血腥肉团所组成,其中还掺杂着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眼睛,有时候那些肉团之间开裂,露出布满利齿且颜色更加猩红的嘴巴,布满肉疙瘩末端分叉长舌舔舐着走过的每一个佣人,似乎是在品尝她们一般。
真的是一个相当糟糕的地方啊,明明是守护人的地方,却不知何时就会变成地狱,如果能早一点儿离开就好了。感觉有些有些无聊的瑞吉选择无视那些在墙壁、天花板、家具上蠕动的眼睛,开始寻找周围是否有比较明显的画作,然而她左顾右盼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于是只有耐下心来陪着亚撒,等这家男主人更衣出现。
但愿对方不是什么嘴里什么也套不出来的家伙吧,这样的话,事情恐怕就变得麻烦了。
正当瑞金努力思考的时候,她注意到一个躲在大厅悬挂的布幔后,比自己膝盖稍微高一点儿,一头栗色卷毛,满脸雀斑的小女孩,而且对方似乎正直直的盯着自己看的样子。所以她干脆就叉腰走了过去,然后在对方面前蹲了下来:“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你不应该去那边吗?”
“‘那边’是什么地方?而且我叫伊洛蒂,不叫‘喂’,老太婆。”虽然这个女孩子长相很可爱,但是说话却一点也不礼貌。瞬间感觉到极其火大的瑞吉在脸色阴沉下来的同时一拳头敲在了伊洛蒂的头上,“我的年龄的确不小了,但是你这个丫头也没有资格叫我老太婆!”
“唔······老太婆欺负小孩啦!好疼!!”被瑞吉的凶相吓到的伊洛蒂捂着被打疼的脑袋哭起来。
“哭,哭有什么用?反正也没人听见你的哭声!对了,你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实现的事情?为什么不离开,待在这里可是很危险的哦?”被伊洛蒂的哭声吓了一跳的瑞吉有点慌张地想要安慰她,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做,在想了半天之后才开口询问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从那天以后我就一直住在这里了。谁都看不见我,谁也听不见我的声音,无论我怎么叫都没有人理睬我。后来我就看见爸爸妈妈有了新的孩子,他们就很少再为我哭泣了。”脸上还挂着泪珠的伊洛蒂带着哭腔说道。而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瑞吉努力思考了一下,之后她拉起伊洛蒂的手,然后认真地对她说道:“你放心啊!瑞吉我可是很厉害的!别看我这样,我可是龙族呢!等到我们把事情解决了,我一定带你出去!”
“真,真的可以吗?可是如果我走了,爸爸妈妈会怎么样?他们还会想我吗?”
“不用担心,其实你的父母一直很思念你,那个孩子也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有命运的联结,所以无论怎么样,他们都不会忘记你的。而且我跟你说,死亡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不必感到悲伤,因为这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
“嗯,你在说这话的时候倒像是一个大人。不过,其实你看起来并不是很靠谱呢,但是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来帮我的。”伊洛蒂在听到瑞吉的话之后露出了软软的笑容,之后她握紧了瑞吉的手,并指向了某个方向:“这件事情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哦,在那个房间里面藏着坏东西。爸爸每天都看着它,然后给它喂血,所以我想请你把那不好的东西带走。”
“我希望我家里的每个人都好好的,就算我不在了一样,就拜托你了,姐姐。”
“瑞吉,我们该走了。”
“哎,去哪里呀我们?”等瑞吉回过神来的时候,伊洛蒂小小的身影已经从布幔后消失了,而不知道何时亚撒站在她的身后,向她伸出一只手:“这家男主人正在花园等我们,估计有些事情我们也可以知道答案了。”
这座豪宅的后院是一片美丽的花园,这里除了种植着一些常绿的植物外,还培养着各种颜色艳丽的花卉。不知是什么原因,本不应该在同一季节的盛开的花朵都在这座小小的花园的竞相开放,亚撒有些茫然地站在绣球花的花丛中向着四周张望,结果他看见了正背着双手俯下身体去嗅闻繁密花墙上的蔷薇的瑞吉——那个曾像个毛团子似的孩子已经足够美丽和优秀了,就像是灿烂开放的白色雏菊。
“哎呀哎呀,真是让客人您久等了,我就是这家的主人,福瑞罗杰琳。”不多时,这家穿着平民干农活时才会穿的粗布衣服,面容算不上英俊,但是却莫名给人一种好感的男主人福瑞就从花墙后走出,他在靠近亚撒的同时向他友善地伸出了自己有些脏的手。
“亚撒,我看见他刚刚······你别握那只手啊啊啊啊啊啊!!”在瑞吉的尖叫声中,亚撒犹豫了片刻与福瑞握手——握住了那只不久之前沾上过粪水的手。
“说实话有很久都没有客人来拜访我了,上次有人来找我讨要怪画还是在五年前呢,哈哈!没想到当年传出去的消息现在还有人知道。”福瑞一开口说出的话瞬间引起了本来打算直接提问的亚撒与瑞吉的警觉,两个人在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亚撒才抱臂冷声问道:“这么说的话,你能帮我找到‘魔女的画廊’?”
五年前有人找过他,那么现在听到的传闻又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其实我只能找到入口,但是你能不能够出来就要看你自己了。之前来找我的人基本上都安全出来了,所以我想你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福瑞在说到这里时叉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也不顾自己的手可能会沾上异味这种问题了,之后他皱眉想了想:“其实吧,也曾经有人进去后再也没有出来的,但是这也只是少数情况。你也知道,有了欲望的人为了达成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的。这都是早就决定了的,我们没有办法反抗。”
所以呀,好好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就好了吗?
“既然你知道‘魔女的画廊’里面很危险,那为什么你还要把人送进那种地方呢?你是为了金钱,还是为了和那些污秽之物做交易,好得到通过正常渠道得不到的东西?”巨大而闪着诡异光芒的剑影闪过,飓风瞬起,绣球花连叶被斩断后又被风吹散,福瑞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亚撒用他那柄怪剑抵住了喉咙。眼睛发出慑人光芒的亚撒因为愤怒而表情扭曲,站在他身边的瑞吉有些惊慌地攥住他的袖口,然后小声说道:“你冷静一点啦,亚撒!这个人的灵魂还算是干净的,只是······被怨恨缠绕着呢。嗯,你知道的,怨恨是很可怕的。”
苦涩的、辛辣的、带着血腥味的怨恨来自于每种生物的灵魂,怨恨会一直紧缠着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然后给那些人带来疾病。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着怨恨,但是站在瑞吉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的怨恨已经形成了人脸的形状了······估计过不了多久,这个人类就会因为沾染重病而死吧?虽然如此,他也不完全是个恶人呢。
“这位先生,你冷、冷静一下!!我真的只是把他们带过去而已,这都是他们自己要求的,跟我没有关系!!我也劝阻过他们,但是毫无用处啊!”被亚撒可以说是恐怖的表情和极端危险的举动吓得跌倒在花丛中的福瑞额角渗出冷汗,这时他也意识到对方的目的不仅仅是怪画了,“我保证以后不再做这种事情那种行了吧?!请你放过我,放过我的家人!”
“只要你带我找到魔女的画廊,然后把见到我这件事情彻彻底底的忘掉,我就会放过你。”
“这种事情当然没问题,不过你也得保证不伤害我和我的家人,派人来也不行!”
“哎呀呀,这家伙好像把你当成教会的人了呢,真是······嘿嘿!”
“闭嘴。”在瞪了一眼露出坏笑的瑞吉之后,亚撒扭动手腕收回了自己的大剑,然后伸手把福瑞从地上扶了起来:“抱歉,刚刚是我太过激动了,因为你说的那番话跟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说的话很像······”
那个人是他的朋友,瑞吉的兄长,最优秀的商人,最狡猾的骗子。他成功欺骗了太多的人,最后也造成了自己的悲剧。
但是那都是过去了,现在谁都还在。他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