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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救我……”
小野举着血淋淋的双臂边跑边叫喊着,他浑身上下破烂不堪,身上的衣服已被自己的血染红,田下拽着他在雪地跌跌撞撞往前跑,他们没命的往前跑,他的血迹顺着手腕和小腿往下淌,他的左手腕已经露出骨头,被鲜血浸染成红色的骨头,鲜红的血浸透骨头后顺着手指滴在洁白的雪地上。不管前面是否有路,此刻唯一的念头就一个字:“跑!
白皑皑的雪地上,留下一溜不规则的脚印和一大溜血迹……
他们已经筋疲力尽,膝盖发软,他们一次次摔倒在雪地,然后互相拽着对方,拉扯着往前奔命……
“等等我,小野君,等等我…田下君……”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同样是绝望的喊叫,他俩停下脚步向后望去。
渡边,一个平时斯斯文文戴着一副眼镜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正跌跌撞撞向他们跑来。
他俩顺着他的身后看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五条狼此刻正在享用两个队友的身体,也许顾不上追他们了。
实在太累了,他俩也实在跑不动了。
“跑不动了,那就死在这里吧!”他俩同时这样想着,顺势跌坐在一棵松树下的雪地上。看着血淋淋的渡边蹒跚着走近,小野放声哭了起来。
田下喘着气说:“在我们被冻死之前,请小野君不要让狼群听到你的哭声。我宁愿它们撕咬我冻僵的尸体,也不想活生生让它们咬断我的脖子……”
说这话时田下瞪着极度恐惧的眼睛,他语无伦次浑身哆嗦着。
小野的哭声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低低的抽搭。田下的话不无道理。他眼睁睁看着两个队友被一群狼撕咬成一块块碎肉,最爱开玩笑的井下被一条大黑狼一下扑倒在地,他绝望的大叫着。另外一只狼一口咬住他裸露的下体,大灰狼三下两下撕开他的肚子,“哗啦!一下,开膛破肚,所有的肠子流了出来,大灰狼拽住肠子往外掏,脖子已经被咬断的井下绝望地瞪着眼睛看着大灰狼把肠子扯出去分给其它狼,他在弥留之际看到大灰狼把热气腾腾的心脏叼在嘴里,而咬住他脖子的大黑狼一甩脑袋,井下的头咕噜噜滚到了一边……
已经没有眼镜的渡边爬在他们面前再抬起头时,田下才看清,渡边整张脸被血染的就像遮了一块红布,一只眼睛黑洞洞的。就像日本的泥塑老人用红布包裹着捏好的泥人脑袋,这红脑袋的脸上只画了一只眼睛和鼻子嘴巴,而另一只眼睛视乎是用什么东西戳了一个大黑洞,这黑洞里不停地往外淌血水……
尽管觉得已经到了地狱门口,田下还是在破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条来,他无力地向他摆摆手,他艰难的爬过去。
田下用布条包扎他已经失去眼珠的眼睛,渡边惊恐地抬手摸摸那只眼睛说:“我眼睛受伤了吗?”
田下说:“没有,只是受了点小伤,影响你的视力。”
渡边说:“怪不得我看不清了,我以为是没了眼镜的原因。”因为恐惧,为了逃命,人的感觉可以麻木到丢了一只眼睛也不知道, 极度的恐惧闭塞了他的痛感。
刚才一条狼正在撕咬小野,另一条扑过来把他仰面朝天扑倒在地,正好倒在小野旁边,撕咬小野的是一条没有经验的半大狼,它一看渡边倒在面前便转头在他脸上咬了一口,渡边的眼珠子一下爆裂了。这时一头大灰狼好像发现了什么,它短促的叫了一声向远处跑去,这头半大狼紧随其后也跑了。
这给了小野和渡边短暂的逃生机会,俩人忍着剧痛爬起来没命的向前跑
刚才,井下的脸被一条狼撕下来吞在肚里,一个圆滚滚黑红相间的眼睛珠子还挂在脸皮上面。只剩一只眼睛的脑袋血糊糊的像不敬业的玩偶制作员抛弃的次品一样,滚了几滚停在秋田面前,红惨惨的骷髅上一只眼睛盯着面前只剩半个身躯的秋田……
田下一边给渡边包扎一边在脑海里闪现着刚才恐怖的一幕。
田下嘴唇剧烈的抖动着,恐惧过后是冻彻心扉的寒冷,刺骨寒风卷起飞舞的雪花呜呜叫着在他们三个身边盘旋。挤在一起的三个人像三个被顽童丢进火堆里烧了一会儿又取出来浇了一瓢凉水的玩具熊一样破破烂烂惨不忍睹。
小野的后背空空的,那条没有经验的半大狼撕烂了他的棉衣,只剩下一件也被撕破的内衣,田下从自己的裤子上撕下一长条包扎住小野不断流血的手腕。小野的棉裤已经成了破破烂烂的短裤,裤里面只剩几朵血红的棉花,灰白色的双腿上留有一片片的血污。他把后背靠在一棵大树上遮挡一下刀割一样的寒风,极度的寒冷抖动着他的下嘴唇,使得双嘴难以闭合。
“再艰难,我们也要走出去,我们已经到森林边缘了,再坚持一下就能出去了。”田下咬牙站起来说。“起来!小野君,站起来渡边君,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日本!”
“回日本!回日本……”小野扶着田下的胳膊也站了起来,渡边也站了起来。
他们相互搀扶着毫无目标的向前走,前面是望不到尽头的一片森林,他们身处森林深处,到处白茫茫一片,耳边不时传来各种野兽的叫声。
身边高大的树木距离挨得很近,树枝相互交错着就像在互相拥抱着抵御严寒,偶尔,一棵树上的鸟儿飞到另一棵树上串门,也会把他们吓得瘫倒在地。
刚才狼群吃饱了,也许不会再追赶他们,他们以这样自我安慰的信念往前走着。
田下担心俩人走着走着睡过去,他强打精神说:“这些狼好像并不是想真的吃掉我们,倒像是泄愤。”
渡边说:“对对那条狼咬了我一口就跑了”
小野浑身筛糠一样剧烈抖动着说不出话来,他的身体快要冻僵了。
田下大口喘着气说:“也许那条狼发现了宫本和浅野,去咬他们去了。”
当他们遇到一个浅浅的山洞躲在里面时,心里的喜悦仿佛得到了上帝的眷顾。
他们随身携带的打火机都遗留在了遭遇恶狼的地方,周围也没有可以钻木取火的材料,于是他们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小野君,再困,也不要睡着。”田下打一个盹清醒了一下,他感觉到他俩要睡着了。
小野昏昏沉沉答应着,闭着眼睛,田下想大声叫他,又怕声音太大惊动了夜晚觅食的野兽。所以,他不停地拽小野和渡边的胳膊。
“浅野和宫本也许能逃出去…他俩有两把枪……”小野喃喃地说。
“能逃出去!我们必须有人要活下去,要回去告诉那些混蛋,我们是怎样被他们送来喂狼的……”田下咬牙切齿的骂着。
“妈妈妈妈…是我啊!我回来了…我回日本了…妈妈……”渡边躺在两个人怀里说着胡话。
田下用手摸了一下渡边的额头,小野叹口气说:“开始发烧了”
“这么冷的天,应该可以自动降温吧!”田下闭着眼睛摇摇头说。
小野赶紧伸手摸了一下,他像触电一样把手缩回去说:“好烫!”
“小野君,就用你的手给他降温吧,把他当做快要熄灭的火炉吧!”田下说。
田下双眼空洞的望着黑下来的天空,他的心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思绪。此刻他什么也不想,他已经绝望到看不到任何生的希望。他甚至希望就这样死在这个小洞里也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恩赐。
此刻他想的最多的是家里的儿子太郎和妻子惠子。他仿佛看见惠子正端着热腾腾的米饭向他走来。好香啊!榻榻米上的暖桌盖着厚厚的棉被,好暖和啊……
“ 喳喳喳!喳喳喳……”
“喔------!喔------!”
几声狐狸叫声把田下惊醒,他心跳加速,可是他实在太累太困了,旋即又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后他再也找不见香喷喷的米饭和暖融融的榻榻米,他头晕目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记得自己扛着测绘仪器走在前面,其他六个人分别背着各种设备意气奋发走进中国,进入这个上级指明蕴含着丰富矿产的深山。临走,惠子把一把精美的匕首捧在他面前,他说队里发了三支手枪不用匕首,惠子一再坚持让他带着。一路上他不时地拿出来看这把匕首,也一路上被队友们取笑。他们走进深山的确勘探出十几种矿藏,这里的矿藏如此丰富,储存量如此之多令他吃惊。满满的两本日记记录了各种矿藏的名称、大约储存量与地理位置。他们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在大山里转悠着,像一群饿极了的野狼到处嗅着可口的食物。
毕竟,他们不是经过中华民国政府批准来到这里,更不是名存实亡的清政府邀请,他们是被日本的官僚们强制送到这里。当他们看到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资源时,心中的不满一扫而空,他们甚至觉得天皇的决定是英明的,非常正确的。
他们一个小小岛国,资源稀缺到令人恐慌,不知道岛内的资源还可以供他们几代人生存下去,一旦资源消耗殆尽,那就意味着他们的国家逐渐走向衰退甚至灭亡。
于是,他们的天皇不厌其烦的向其他国家暗暗派遣考察人员,而他们就是派遣到中国东北勘察的勘探队,他们有两个任务,一个是绘制这里的地图,一个是探查这里的矿藏。
接着,走路,测绘,记录,生火做饭,唱歌,说笑……
两年多下来,虽然带的资金足够他们的开销,但有时候困在大山里,只要看到有人家,难免会偷几只鸡抓一只羊来填饱肚子。为了不暴露行动,他们往往偷了就跑,从来没有给当地老百姓任何补偿。虽然有这样不光彩的行为,但是当他们遇到扛着猎物的猎人时却毫不客气的分享着猎人送给他们的食物而毫无羞愧之心。
刚开始,田下曾有深深的羞愧心,他觉得他们就是地地道道的小偷,日本想要偷窃中国的资源,派他们来寻找准备偷的东西,他们几个人,不光要找到偷的目标,而且经常顺手牵羊偷盗老百姓的家禽。
难道我们日本是个靠偷盗才能生存下去的国家吗?好羞愧啊!他不止一次这样想。
记得有一次在山脚休息,解手回来的井下匆忙忙跑回来说赶紧离开这里,说有一支民国军队过来了,不知道是哪个军阀的队伍,他们慌乱的跑了很远。当他们停下来时,井下哈哈大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已经拧断脖子的小羊羔。
“井下君!”浅野有点羞愧的红着脸叫了井下一声。井下听出来浅野的不满,他嬉皮笑脸的说:“浅野君,怎么?你难道不想尝尝这娇嫩的小东西吗?”
浅野不满的说:“我们大日本帝国是优秀的民族,我们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偷盗别人的东西,算什么大和民族的子孙?”
“啪!”井下把死羊羔摔在地上,一把揪住浅野的衣领,他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睛向下盯着浅野一字一句的说:“如果我不是大和民族的正人君子,那么你算什么东西?我只是偷了支那人的几只鸡羊,而你,来支那干什么?你把支那人的矿藏一个个找出来想干什么?不是偷是什么?”
浅野的脸憋得通红,他不住地咳嗽,其他几个队友赶紧劝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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