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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老板咧嘴露出市侩的笑容:“寺外兵荒马乱的,还是在寺中待着安生。我给护国寺帮了那么大的忙,你们可不能推脱。”
“这”小沙弥为难了,见他排车之上仍有一笼活鸡,笼中咯咯作响:“准你带畜生入寺,本已是破戒之举,更何况还扰人休息,你若是不嫌弃,就在柴房之中委屈一晚如何?”
乔老板很大度:“没问题,只要我和我的鸡平安无恙,住哪儿都成。”
小沙弥当先带路,领着乔老板在柴房中住了,乔老板将鸡笼小心地放在自己身边躺在柴垛上,心满意足地道:“这日子多舒坦,”他忽地抬起上身,向小沙弥道:“你们可找到了杀鸡的人?”
小成与小沙弥互视一眼,小成道:“不是你来吗?”
乔老板咧咧嘴,丝毫不觉愧疚:“原本是这样答应你的,但这佛门之地,我可没那个胆子。
离此不远的灶房中,了尘双手抖若筛糠,强自在水盆中清洗着满是血污的一双手,他洗了一轮又一轮,明明手上已干净了,但他恍若未觉,了因站在门口捂着口鼻,但血腥味浓重,仍一丝丝钻入他的鼻孔,直令他阵阵反胃。他担忧地看向了尘:“师兄。”
了尘机械地扭过头,脸色煞白,他勉强道:“我没事,出去吧。”
小成恰在此时跑了过来,见灶房门口围满了人,不仅包括寺中的僧人,更有寺中避难的平民百姓围观,指指点点,即便身处险境,也不影响众人看热闹的心情。
小成心中一沉,钻过人群走进灶房,登时僵在当场,了尘嘶声道:“你来了?”
小成如梦方醒,快步走到灶下将火引燃,将已被处理的鸡肉丢入清水锅中,这才回身道:“有劳大师,这里有我看着便成,您休息吧。”
了尘精神虚脱,勉强点点头向外走去,小成在他身后道:“大师今日所作所为,功德无量,小成感佩非常,这里谢过了。”说罢一躬到地。
了尘失魂落魄地走出灶房,素色小衣之上鲜血淋淋,众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了尘环视四周,那血腥味经久不散,一波又一波冲击着他的脑门,他自幼出家,从未见过荤腥,此时无论身体或是心理皆受到重创,首座一脸铁青地走上前,口宣佛号:“阿弥陀佛,了尘,你无视寺规任性妄为,坏了佛门清净,罪孽深重,知罪吗?”
了尘连忙双手合十,正要答话,忽地喉头翻涌,再也坚持不住,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哇地一声吐了出来,首座向旁一避,火冒三丈道:“你!”
了尘呕吐不止,顾不上答话,隔了许久才道:“首座,违规在我,与其他人等毫不相干,我愿领受一切罪罚。”
离柴房不远的房中,钱氏与钱钊生一左一右坐在钱母身边,钱母陷入在昏迷之中,偶尔有片刻清醒,小成给的药见效甚微,钱母隐有病情加重之势,钱钊生忧心忡忡,去精舍中招过小成几次,都未寻到人影。
回到房中时,采瑛、月华众女抱着孩子均已睡熟了,虽然谁也没说,但与钱母之间默契地保留了一道明显的空处。
钱钊生瞧了半晌,叹息一声挺动大肚子笨拙地上了炕,钱氏将身上的衣裳取下披在钱钊生身上,钱钊生理所当然地接了,往自己身上裹了裹,却见钱氏偷偷搓着手,他假作未见,帮钱母将散落在额头的稀疏白发向一边理了理,压低了声音道:“这光景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山东那次。”
钱氏想了想:“老爷说的可是临清乱民暴动的那次?”
那时钱钊生还未发迹,手里的生意更不成气候,那次去山东乃是要见一名大盐商,却不想刚入城便遭遇了暴动,四千多名商人和市民因不满官府强征矿税,于是揭竿而起,双方大打出手城中混乱不堪,事后官府封锁城门盘查缉捕,两人被困客栈中足有二十余天,盘缠用尽,最后只能靠饮水饱腹度日,一直撑到商人王朝佐投案自首,官府取消封禁才作罢。
钱钊生点点头:“那时节我们全部家底打了水漂不说,贵人没见到,小命怕是也难保,那二十余天度日如年,刻骨铭心,有时午夜梦回还能回到那间逼仄的房中。”
钱氏点点头:“好歹老天不负有心人,咱们毕竟都走过来了。”
钱钊生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那时我心灰意冷,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想一心求死。”
“啊?”钱氏惊呼一声,连忙捂住嘴,月华嘴中嘟囔了一声什么,转了个身继续睡去,钱氏这才放下手,压低声音道:“你竟动过这念头?”
时过境迁,钱钊生无需再隐瞒:“有一日,我情绪失控,动手打了你,心中又悔又恨,我一个大老爷们在外没本事,在家对媳妇动手,实在没出息,这一想便钻了牛角尖。”
钱氏恍然道:“哦,便是那日?”
钱钊生道:“那时我已盘算好了,等到夜晚你睡熟之际,我便悄悄出门,无论是被乱民打死还是自己寻个湖跳下去,都胜过窝囊地过活。”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扭头看向钱氏:“可是你后来把我救了。”
“哦?”钱氏一脸疑惑,这一段年代久远的回忆太过模糊,她只记得那时一边提心吊胆一边费劲心力地照顾丈夫,哪有心思想别的。
钱钊生道:“掌灯时分,你端了一碗滚烫的小米粥进来。”
钱氏尴尬地点点头,她确已想不起了,好在钱钊生也并未追问,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说那是好说歹说才同意客栈厨子将仅余不多的口粮分了一份给咱们,我记得在此之前咱们已有四五天白水果腹,那黄澄澄的粥水瞧来诱惑至极,我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钱氏轻笑道:“老爷还记得那碗粥的味道吗?”
“忘了,”钱氏一怔,钱钊生看着她:“只记得你那时说的话,你说人生千般路,不会只有一条死路可选,咱们已一无所有,面前前景广阔,大不了从头再选,重头来过。”
钱钊生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披在钱氏的身上,钱氏眼角噙泪,嘴唇紧紧抿着,钱钊生拍拍她的脸:“说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