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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君的言辞看似杂乱无章,但始终不入段子干的彀;段子干几次拿话勾引他,安国君也都不上套。段子干生出一种无力感:这样的人是愚蠢呢,还是大智慧呢?虽然看上去尽是破绽,但实际却根本抓不住!无奈之下,段子干终于道:“臣喻矣。君侯必欲太子之不利,而获其利也!”他猜想,安国君必会因此有一番情绪化的反应,不管是什么。
但安国君依然十分平静地道:“非子之谓也。但得替太子归,虽死无怨。奈何未得其道!”气得段子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再谈了几句,段子干起身告辞。庭前的乐舞在会谈中一直不停,不断地更换。现在见段子干要走了,乐舞更换成《秦风·渭阳》:”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瑰玉佩。“让段子干感到被嘲讽了。
怀着一种被小孩子耍了的感觉,段子干十分挫败地从安国君那里出来。在驾车回城的一个时辰里,他的心情都十分沮丧。虽然在会谈时,他用充满了威胁的语气强硬表示将对秦太子不利,但其实他比谁都担心秦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一旦秦太子有失,显然意味着与魏秦关系的破裂,魏国又将在大梁城下与秦军相遇,并以进一步的割地求和而告终。魏国没有任何希望打退秦国的进攻。要按段子干的想法,反正河东取魏两城又没有流血,魏干脆装聋作哑算了,但偏偏信陵君……结果自己摊上这么一个差事!
一路自怨自艾地回到馆驿,准备着收拾东西,两手空空地返回魏国。晚餐时,一名行人过来通报说,穰侯将在明天早餐后于咸阳宫再与魏使会谈,并代表秦王回赠礼物。一下午都精神沮丧的段子干,听到这一消息,立即兴奋起来,当即应喏,并要留行人在馆驿进餐。行人礼辞而去。
段子干立即召集随从商议,大家都认为应该是以前的游说发生了效果,虽然哪一次很难肯定,但有用是一定的!虽然有些疑虑,但多数意见认为,这场临时增加的会面应该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让本次出使不致空手而归。由于可用的信息太少,众人的商议也得不出什么具体方案,只能见机行事,那怕还有一次陈述自己意见的机会,也算是一项成果!
早餐后,行人准时来到馆驿,车乘从渭水桥上通过,前往咸阳宫。宫前没有人迎接,行人交验了节符,侍郎进去通报,少时出来,引着二人直往宫院深处而去。宫院深处一处偏殿,是穰侯办公的地方,殿内坐满了各府的从事,都是来请示汇报,等待批准的。侍郎在阶下报告,魏使已到。穰侯放下手里的文书,走了出来。段子干急忙上前见礼,魏冉只是潦草地回了个礼,简单地说道:“秦王教令,魏秦固盟也,其归魏王轵城,盐粮犹易于轵关。王赠魏王丹玉竹帛,及铜铁等器,着少府发函谷。魏使勿庸留京,可归大梁。”
段子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伏拜于地,道:“臣谨谢王之赐!秦王千秋永固,万寿无疆!”
穰侯道:“秦夺轵未久,并无图册名籍。卿但归大梁,遣官接收。”
段子干大喜,再三拜谢而退。行人送出咸阳宫,段子干兴奋地跳上车,立即向左右通报了这一好消息,马上引来一片轻呼!段子干虽说来咸阳讨要垣与轵,但其实讨要垣城是虚,那里虽然战略位置重要,但经济衰败;而轵城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经济价值都远超垣城。收回轵城,段子干的使命可以说大告成功!
第二天,在行人的带领下,段子干一行分别于司徒和少府领取了节符和文书,司徒的文书将交与河东守,移交轵城于魏;少府的文书则下发到函谷关,准备段子干一行归国的礼物。节符文书到手,段子干终于长出一口气:一切阴谋都不可能了,一切麻烦都解除了,自己可以安心回国复命了!
百人使团依旧乘船直下,到达函谷关。在关内顺利地办好通关手续,领到了礼单上标明的礼物,也是满满二十乘车。就用魏使团原来的大车拉回。当大车在高低不平的殽山道上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全体使团成员的心情是愉快的:他们终于不辱使命,索回了轵城。段子干摸摸贴肉放着的节符和文书,心里充满快乐。
于途顺利。到了洛阳,段子干先派了一名随从轻车赶回大梁,向魏王报告谈判的结果:我们索回了轵城!大队人马按程而行,于十天后到达大梁。
大梁朝野一片欢腾!
接下来就是魏国新年,魏王大宴群臣。魏王请秦太子赴宴,信陵君欣然作陪,三座席位摆在正殿陛上,彰显了秦太子无上的地位;魏相魏齐的唱赞,对太子的礼仪十分到位!太子席上不说,心里打了个疙瘩。他想在席上悄悄打听点情况,怎奈自己身处陛上,众目睽睽之下,身边竟无一人,他除了按照魏齐的唱赞举爵、称颂、起寿,并接受其他人的称颂、作寿以外,无法做任何事。太子不知道自己突然遭受额外礼遇的原因:好像不久前,自己还像被囚禁一样,被一个营的精锐魏卒(武卒虽然已经取消了,但原来的武卒仍然服役,也没有取消待遇)包围。一个不祥的念头升起在他的心头:难道魏使团真的从秦国那里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而且是以自己相威胁?
在不安中吃过酒宴,太子返回馆驿,立即紧急派人回咸阳报告此事。几天后,原上郡守,现任太子少傅被派过来。他详细向太子报告了魏使团的诉求,以及秦王的决定。太子如兜头浇了一瓢冷水,呆坐不语。
太子少傅似乎没有注意到太子的异常表情,依然公事公办地道:”……秦王教令,魏新年后,太子为使,臣为副,与魏使同往河东,移交轵城!“
太子十分不安地问道:“王何以归魏轵城?”
少傅有些神秘地压低声音,回答道:“河东未报取轵城……”
太子惊得几乎跳起来,脱口而出道:“奈何?”
少傅道:“必也,轵犹在魏家,魏未得其实也!”
太子道:“非也!轵,南阳之大都会,魏之根本之邑,焉得有误!魏失其轵,臣身不安,驿外屯兵,昼夜不休,数矣,焉得有误?”
少傅道:“尚书侍郎遍寻奏报,并无河东奏报取轵事,亦无人因取轵而得封赏。故秦之拔轵也,必为虚传,非其实也。”
太子双眼紧紧盯着少傅,问道:“先是,魏以此逼臣,臣不允,魏复遣段子使于咸阳,再三以臣迫王与君。魏之行若此,宁轵无失乎?或河东新得轵,报未至而魏使已到,王为所惑耶?”
少傅道:“轵,大邑也,其功非小。欲拔轵城,用兵亦非少也。纵河东不言,诸大夫、公乘得无一言乎?然咸阳并无只字及之,是必不实也。王见轵城未及于秦,归之不为失,又得太子之安也,乃命归之。”
太子道:“太后、穰侯得无一言相劝乎?”
少傅道:“未知也。”
太子道:“王咨之于河东乎?”
少傅道:“情急事迫,未能及也。”
太子道:“少傅教我,此事果何如也?”
少傅沉默了片刻,道:“此皆欲保太子金安!”
太子长出一口气,道:“诚若是也!”少傅默默地点点头。
太子沉默了良久,对少傅道:“臣质于魏,本欲建功以立身。入梁以来,朝乾夕惕,不敢稍懈。虽凶险百出,赖王威德,并无伤损。安邑,魏之故都也。魏献安邑于秦,而魏人尽出。王虽招罪人及流民实之,终不能兴。张子之守河东也,既绥远人,复怀来者,四乡晋民,负笈而至,安邑稍兴。轵道,安邑之所出于魏也。垣与轵,轵道之岩邑也。张子兵不血刃,一举而得之,是秦得通南阳,而击天下之腰也。南阳若得,则韩分为三,魏只大梁,皆无能为也。并力而击赵,则赵必破;东向而击齐,则齐必服。燕居于北,楚居于南,互不相通,必为秦所擒也。世势若此,是天以予秦也,奈何以臣区区一身而归之?是臣非仅无功,且有过也。”
少傅道:“太子休言张子之德。张子之守河东也,臣与上郡之众万人相助,皆上郡精华,有爵之士。张子以阴谋皆使移于河东。非武安得守上郡,上郡其空且虚也!臣以待罪,得侍太子,皆张子之赐也!非只此也。张子之守河东也,据盐业为官有,以粮二石易盐一石,秦之利尽付于诸侯,而天下之粮尽归于河东。是河东益强,而天下皆弱也。去岁,张子挟诈而据垣城,其所得功晋爵者万余众。沿轵道而东,再谋轵城,其所得爵者,不知凡几也。若夫秦之战功,决于疆场,九死而一生,乃得之也。今不失一人,不损一矢,而皆得功。吾恐不久,秦将无可赏之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