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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彻夜施工,天亮时,洺水东南终于形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防御体系。二十个营地一万人,控制了一片方圆百余里的区域。
虽然一夜未眠,极其疲劳,但郑安平还是认真地巡查了全部阵地,并过河巡视了包围午汲的部队。包围午汲的营地,散布在午汲的西面和南面,午汲的北面是那条不知名的洺水支流,对午汲形成天然保护,而东边十里之外就是武安城,把部队放在这里,纯粹是找死!午汲以西和以南,有大大小小的邑里,虽然没有城池掩护,但也比野外要好得多。郑安平让秦军以这些邑里为中心,构筑一些简单的防御设置,作战时注意邑里间相互支持,应该可以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把河西的秦军调整好后,山谷那边已经鼓声大作,尘土飞扬,显然有大批赵军前来。郑安平一处处巡查,叮嘱主将要沉着应战,不要慌张。这些军官都是白起的亲营出身,身经百战,都是优秀的战士,其实根本不需要郑安平叮嘱。
郑安平这边严阵以待,但赵军那边却没有立即发动进攻。军官们先是与李崇见礼,然后在李崇的引导下进入武安城中。士兵们则被安排到指定的区域安营。郑安平看见有机会,暗地从河东派出一营,突袭赵军营地,给赵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而自己损失极小,安然返回。但这种战术上的胜利,终究不能扭转得敌众我寡的大势,赵军虽然多费了些事,还是在三天后,稳稳当当地在武安城周围安下营来!通过营地和旗号判断,这里的赵军至少有五万人,加上武安城内原有的一万多人,赵军能有六七万人。
郑安平一面安排秦军不断向刚刚到达的赵军进行骚扰,自己则沿着洺水河谷,来到滏水源头,著名的滏口就在这个地方。
滏口南北两面有山,中间有滏水曲折流淌。只在南北两侧山脚,有较为平坦的狭窄道路,秦军便在这条道路上安营,构筑营垒。
这条道路长约三里,另一头则是魏军的营地。从山顶望去,魏军营地星罗棋布,绵延十余里。虽然魏军一时半会儿打不进来,但秦军要想从这里冲出去,也几乎是妄想。
了解了滏口的情形,郑安平知道,自己已经身陷绝境。武安谷口、滏口两条道路,皆被优势的敌军占领,而且这两条道路本身都十分狭窄,连集中兵力突破一点都不可能:没有足够的地域来集中兵力!
他于是把两名五大夫叫到一起,和他们商量,此时重回上党是否可能。两名五大夫均不同意,除了这与秦王的教令不符外,部队刚刚从皮牢进入武安,又要出去,士气必然低迷,士兵对上级的信心也将彻底崩塌;更何况,皮牢那条小道,两万人没有个三五天根本过不去;如果还要带上辎重,差不多要走十天半个月!这段时间敌情将有何种变化,目前根本无法揣测,也许那时,从漳水而上的魏军已经占领了阵地,切断了回撤的道路。
武安平见两名五大夫都不支持自己的意见,也不敢坚持,只能下定决心,依托现有阵地,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就坚持到什么时候。
赵军进入武安大约五天后,终于在午汲城的掩护下渡过洺水支流,向午汲城外的秦军发动了进攻。由于秦军分散在各个邑里,赵军只能一个邑里一个邑里进攻。防守邑里的秦军军官都很有经验,充分发挥了邑里中宅院、房舍、壕沟的优势,与赵军死战。激战数日,赵军只攻占了有限的几所乡邑,双方均伤亡惨重。
数日后,赵军改换作战方向,大军在午汲和武安两府城池的掩护下,集中到两城之间,企图从两万秦军之间的结合部突破。双方苦斗竟日,赵军虽然楔入秦军数里,但遭遇秦军顽强反扑,终于无功而返。
南面的滏口,魏军的进攻比较有章法,每天日出而战,日落而退。秦军每天与之激战,兵力渐困;而魏军兵力雄厚,可以轮流上前,保持战斗力!
大约在激战了十天后,皮牢方向出现了魏军:漳水上游已经被魏军占领。秦军彻底成为瓮中之鳖。
魏军有条不紊地穿过皮牢,进入武安,逐层推进,从容不迫。河西的秦军侧背暴露,郑安平无奈,只得将他们撤回河东。于是二万秦军就被完全包围在洺水河曲之内一个方圆不足百里的小区域中。
和赵军凶猛突击不同,魏军的战术是层层推进,不几天就完全占领了河西,面向洺水安营。郑安平对这种稳扎稳打的战术感到十分头疼,完全想不出应对之策。贸然进攻,就好像拿鸡蛋碰石头。
这天夜里,经过一天的奔波劳碌,郑安平满怀心思地坐大帐中。他的大帐设在一个山边的小邑里中,有十余处房舍、宅院,有一个小粮仓(已经空了)和一个小场地。邑民早已逃难出去了,只留下了空宅,现在住着他的中营。郑安平官职虽然是将军,但爵位其实还是公大夫;没有参加过多少战斗,也没有自己的亲营。招募过几名卫兵,但由于久无战事,主要工作成了种田。所以他的大帐中没有旁人侍候,只有他独自一人。本来他是可以要求把盖聂带出来的,但他对盖聂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不希望他在自己身边。
如果先生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指示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郑安平在心里暗道。郑安平所说的先生,自然是指张禄。他尝试着站在张禄的立场上思考目前的处境,但依然一无所获。
难道真的要葬身于此了吗?郑安平心情沉重。
这时,已经破损的窗户发出一声轻响,郑安平蓦地跪起,他的身边已经出现一个身影,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道:“公子无恙乎!”
郑安平一把抓住搭在肩上的手,反身就扣住了对方的喉咙,定睛一看,惊讶道:“张先生?”来人正是信陵君门下的首席门客张辄。
郑安平松开手,警惕地道:“先生何以至此?”
张辄揉揉自己的喉咙,道:“君上亲领大军至于武安,闻有秦军死战不退,君上甚怜之。咨之秦人,乃知为公子所领。君上不意于此间遇故人,乃命臣夜访。——几丧公子之手!”
郑安平道:“臣于大梁,蒙君上厚恩,未能报也,愿俟之以异日!今臣与君上,敌国也,勿敢劳先生往来。”
张辄道:“秦与赵,盟也;秦与魏,盟也;赵与魏。亦盟也。吾三国皆盟,而共执干戈,宁不为天下所笑乎!君上与公子,非敢恩也,实有罪愆。公子之于大梁也,百户之长,地不过五十,城不过一里;一旦入秦,如蛟龙入海,入则佐应侯以治大国,出则领雄兵而制诸侯。虽古之圣人,未足匹也!即如臣,公子故人,亦窃幸也。——然恨英才未得展于梁也!君上每与臣等议此事,未尝不自责且憾!此君上负公子,非公子负君上也!”
郑安平听了,沉默良久,道:“秦与赵,敌国也。今魏助赵,魏亦敌国也。臣虽蒙君上厚恩,不敢因私而废公事!”
张辄道:“春秋之义,两国相战,不废私谊。今秦伐赵,非敌国也,盖争于利,非争于义也。魏与秦、赵,皆盟也;盟者有争,盟者解之,是以领兵入邯郸,为二王解之。”
郑安平道:“先生孤身至此,必非与臣论国之交也,盖有他者?”
张辄道:“非有他者。君上闻故人领军,将会于阵上。特命臣等访之,以慰相思。旦日,君上将与赵人会,或与公子阵,公子勿罪也!”
郑安平道:“虽春秋有义,锋不及尊者,其奈王命何!苟获罪于君,未敢望赦也!”
张辄道:“愿于公子相会于阵前!”言讫,越窗而出。郑安平出到窗前看时,已经望不见张辄的身影。他怅然若失地回到席上坐下,昔日在大梁的一幕幕再现于眼前:粟兄、犬兄、小四,还有曹包和他的奇葩媳妇巴姊,他们都会在军中吗?至少粟兄他们仨应该在吧!他们可都是武卒出身,据说后来都调去训练邑民了。
次日,洺水河曲战鼓咚咚,魏、赵联军十万人,从西、北两个方向强渡洺水,向秦军发起猛攻。秦军依托河道的有利地形,发挥营垒的优势,拼命阻击。联军的多次进攻均被击退。战至夕阳西下,双方罢兵。
随后数日,联军均渡河强攻,虽然都被打退,但秦军的压力越来越大,伤亡日增。郑安平每天都焦头烂额,拼命组织手中的机动力量,填补被联军突破的缺口,恢复阵地。随着战事的进展,他的机动力量也损失巨大,越来越难以完成反攻任务。
在郑安平被联军的进攻打得左支右绌时,一个更不好的消息传来:魏军突破了滏口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