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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屯卫在房俊接手之初便予以打碎,采用与大唐军队截然不同的募兵制公开招募兵卒,高侃就是在一众兵卒之中脱颖而出被房俊相中,进而留在身边栽培,之后独当一面。
虽然军中不可避免的保留了之前的诸多班底、骨架,但全军上下可谓焕然一新,一番由上至下的“换血”之后,不仅使得军队战力飙升,也将前任的影响彻底打碎。
按理来说,从那时起这支军队便是房俊一人的军队,之前的大将军李大亮影响力日渐式微,直至消失。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人生于世,总是要受到各种各样的羁绊,利益的羁绊、情义的羁绊、亲情的羁绊、仇恨的羁绊……种种羁绊将一个人牢牢的固定在社会之中,同时确定了这个人的地位、权势、职责。
招募的兵卒大多是关中子弟,之前便隶属于各处折冲府,都曾有大唐府兵的经历。如今虽然进入新军,但身边的羁绊并不能全部割舍,关陇门阀盘踞关中数百年,根深叶茂利益纠缠,很容易便与这些兵卒、将校们取得联系。
平常时候,这些将校、兵卒在房俊麾下为了军功奋勇征战,对房俊的军令一丝不苟的予以执行,忠心耿耿、义气干云,令之所致纵然刀山火海亦是绝不迟疑。
但是当关陇门阀通过各种各样的羁绊联系到他们,让他们背叛房俊、甚至背叛整个右屯卫,其中的取舍便不会那么纯粹了。
况且如今房俊早已卸任右屯卫大将军的官职,他们也已经不属于房俊的部队,这个时候被外人用各种羁绊或是要挟、或是蛊惑、或是引诱,绝大部分人很难保证初衷……
……
雨夜之中,军营之内的灯笼火把摇曳明灭,高侃站在中军帐看着外面汇集起来越来越多的兵卒、校尉,一张方脸难看至极点。
他虽出身名门,但家道中落,少小之时便历经生活坎坷艰辛养出坚韧不拔的性格,越是面对困难越是顽强不屈,正是这一点让房俊对他另眼相看,不断予以栽培,甚至在离任之后将全军托付。
然而现在,看着外边那些违抗军令擅自聚集起来的军队,他心中一半是怒火,一半是沮丧。
自以为在房俊之后成为右屯卫事实上的掌控者,也能如同当世名将一般这支军队成就一番事业,进而青史留名功成名就,现在却骤然发现自己还差得远。
一个卸甲多年,老态龙钟的李大亮便能将他玩得团团转,甚至直接将这支军队从他手中抢走……
孙仁师站在一侧,看着帐外微雨之下一个须发皆白、只穿甲胄未戴兜鍪的老者,狠狠锤了一下手掌道:“这老贼着实奸猾,让他儿子示于人前令咱们放松警惕,他却在暗中操纵一切!”
高侃叹了口气,大意了啊。
本以为李奉戒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军中将校即便许多人与关陇门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谁能任凭李奉戒的驱策?结果各方信息都显示不会掺和此次皇位争夺的李大亮,却躲在暗中操持一切。
现在显露身迹,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半支右屯卫都被他拉拢过去……
一道身影风一般窜进大帐,夹杂着雨水疾步而入,大声道:“将军,大事不好!”
高侃与孙仁师原本愁眉不展、忧心忡忡,此刻听闻王方翼的言语更是浑身一震,前者忙问道:“发生何事?”
王方翼进了帐内,喘了几口气,急声道:“左屯卫那边已经连夜集结,兵刃军械分发下去,战马拉出马厩套上护具,弓弩手也已经在营地之内列阵,看样子是有大动作!”
高侃眼前一黑,还能有什么大动作?一定是配合李大亮彻底收拢右屯卫,然后合兵一处猛攻玄武门……
作为拱卫玄武门的武装力量,左右屯卫的营地就在玄武门之外,距离玄武门一箭之地,一经发动,便可直抵玄武门之下。两支军队加在一起超过五万人,相比于戍卫玄武门的“元从禁军”“北衙禁军”总计万余人,兼职就是一支强大至极的力量。
最早设立玄武门防卫策略的时候,因为玄武门不可能驻扎太多军队,必须在城外另外驻扎一支军队确保万全,但谁也不能保证城外的军队不会被叛逆收买反戈一击猛攻玄武门,所以干脆设立了左右屯卫两支军队。
两军互为犄角拱卫玄武门,大大增加玄武门的防卫力量,也能够彼此牵制,即便其中一支军队反叛,另外一支也能予以牵制,等到援军到来顺利平叛。
现在右屯卫被拉走半支,如果左屯卫已经反叛,那么完全可以联合起来将高侃掌握的半支右屯卫一举歼灭,然后合兵一处,猛攻玄武门……
现在已经无需猜测左屯卫的立场,右屯卫这边有人猝然发动叛乱,左屯卫那边便开始集结却又暂时按兵不动,立场已经清晰无误,这根就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
孙仁师愤然道:“柴哲威此辈狼心狗肺,先前与李元景合并攻打玄武门犯下弥天大罪,陛下非但并未予以严惩,反而允许其戴罪立功,依旧领左屯卫大将军之职,如此隆恩,古之未有!然而此獠贼心不死,居然还想着颠覆皇权,其罪当诛!”
高侃面色阴沉,已经觉察到此番兵变极有可能就是他的末路,但自己身居右屯卫将军之职,受房俊委托镇守此地,岂能眼睁睁看着这支房俊一手组建起来的军队被叛贼策反,然后攻入玄武门颠覆皇权?
他冷静的戴上兜鍪,将横刀攥在手里,看着面前两人,平静道:“当下局势,几乎毫无胜算,然吾辈之职责在此,纵然战死,亦不能让叛军为所欲为,否则如何对得起大帅,如何对得起陛下?吾以决定死战,二位若有什么想法可现在离开,念在袍泽一场吾不会追究,但若是不走,就要并肩作战,谁敢卖友求荣、谁敢畏战投降,吾手中横刀可记不得往日交情!”
“将军这说的哪里话?”
孙仁师愤然道:“吾以降将之身份加入右屯卫,大帅非但不曾有半分戒心,反而一直栽培、心中有加,这份知遇之恩,值得吾以死相报。”
王方翼咧开嘴,浑不在意的笑道:“生生死死的,老子才不会看在眼里!大帅将我从西域带回长安,我这条命老早就卖给大帅了,就算是死,也定要给大帅守住这右屯卫的大营!”
“好!”
高侃热血上涌,哈哈大笑:“人生最为危难之时,能有袍泽携手并肩慨然赴死,实为大幸也!纵然刀山火海,又有何惧?传令下去,将依旧忠于大帅、忠于朝廷的部队集结起来,列阵迎敌,就算是死,咱们也要狠狠将那群乱臣贼子咬下一块血肉来!”
“喏!”
……
李大亮站在微雨之中,任凭雨水将头发打湿,巍然不动,眺望着远方的中军大帐,面色阴沉好似这雨夜天空一般。
其子李奉戒站在一旁,环视身边汇聚越来越多的兵马,难以压抑心底的兴奋,凑在其父身边低声道:“父亲虽然卸甲多年,但威望一如既往,振臂一挥便应者云集,只要成就大事,咱们李家即可封建一方,如此光宗耀祖、子孙昌盛百世,唾手可得啊!”
说起来,李家乃是陇西李氏的分支,与当今皇族也能攀附上一些血缘关系,但家族人丁稀少,即便李大亮功勋卓着受到李二陛下信任重用,却也始终不能更进一步。
论功绩,李大亮未必比那些贞观勋臣相差多少,但最终同时代的袍泽们大多晋封国公之爵位,而李大亮仅只是一个县公……
在李奉戒看来,李家始终未能被陇西李氏所认可,所以实力有限,想要更进一步着实艰难。但现在时局骤变,所谓时势造英雄,李家自身没能力逆天改命,可只要能够借势,不是一样可以一飞冲天?
而父亲之前面对宇文士及的拉拢断然拒绝,这在李奉戒看来就是认不清形势,皇位有德者居之,李承乾坐不住就让李治来,反正都是太宗皇帝的儿子,对于臣子来说有什么区别?
而李家可以从中攫取最大的利益,这是一笔怎么算都合适的好买卖……
李大亮目光从远处的中军大帐收回,冷冷的看了儿子一眼,哼了一声,不满道:“你只见到其中的利益,可曾考虑过有着怎样的风险?若那样的风险从天而降,咱们家能否顶得住?”
事实是绝对顶不住的,只能灰飞烟灭。
但李奉戒不以为然:“当初的风险自然是很大的,但是现在您在看看,还有什么风险?只需左屯卫那边集结完毕,咱们便可以一举将右屯卫当中的叛逆剿灭,而后合兵一处攻打玄武门……待到进了玄武门,便是大局定鼎,咱们父子自是飞黄腾达,您多年的夙愿一朝得偿,甚至犹有过之。”
李大亮摇摇头,闷声不语。
若说他对于当年眼看着袍泽们纷纷晋升国公而自己只是一个县公之事全无芥蒂,自是不能。
人非圣贤,谁能没有私欲?
然而作为李二陛下的麾下,跟随李二陛下南征北战,早已被李二陛下的人格魅力所彻底折服,所以即便心中有着些许不忿,却也不敢有一丝一毫不甘之意。
但现在李二陛下已经驾崩……
一个校尉从远处奔来,打断了李大亮的思绪,到了近前禀报道:“启禀大帅,左屯卫那边已经集结完毕,谯国公有言:一切就绪,按计划行事。”
李大亮沉默少顷,虽然心中依旧有所担忧,但箭在弦上、岂能不发?
事到如今,早已没有回头路。
收敛心绪,大手一挥:“杀!”
身后无数右屯卫兵卒在他号令之下向着远处的中军帐猛冲而去,大战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