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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星宿璀璨,青穹墨林,青竹山在这深秋的夜里,初露了寒意。
朴混峰,炼药大殿。
殿内浓郁的草药香扑鼻贯喉,杨晋一躺在一张木床上,全身上下裹满了药布,裸露在外的肌肤在这两天才开始有了血色。
刚刚,有值守弟子前来观察他的情况,但见一切如旧,便又转向后殿去看火炼药去了。
现下,杨晋一眉头微蹙,双目闭合,眼珠不住转动,似做起了什么梦,随着睡梦的进行,他终于“啊”得大叫一声,整个人从床上一下子做起,身上好几处的药布断裂开来。
空荡荡的大殿内忽然传来如此一声尖叫,引得殿内值守的弟子纷纷出来查看情况,但见杨晋一满头大汗,双目失神地坐在床上,身上的药布也破损了好些处,赶紧上前查看对方伤口的情况。
杨晋一茫然地看着围着自己忙碌的众人,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四下打望一眼,想说话感觉喉咙有些干痒,吞了一口唾沫后,又才开口道:“诸位师兄,我在这里多久了?”
“半个月了。”
两位师兄一个开口他躺下静养,另一人则揭开断掉的药布为他检查伤口是否开裂。
杨晋一依照吩咐躺在床上,暗想:“半个月,岂不是所有比赛都结束了?”心中长叹一声,“不知道小师姐赢了比赛没有。”
出神间,只听“咦”得一声,那揭开药布为自己检查伤口的师兄看着他愕然道:“你……”又看着旁边人,指着杨晋一,道:“他……他伤口全好了。”
在场的十来位炼药弟子闻言,纷纷凑上前来,但见杨晋一肋下和腿上的剑伤完全愈合,甚至连伤痕都未曾留下一道,惊叹道:“润玉生肌膏真是厉害!”
又有师兄道:“小师弟,你翻个身,让我们看看你后背的伤势。”
杨晋一依言趴下,几位师兄揭开他后背的药布,但见其后背也无伤痕,更是啧啧称奇。
“我给师弟敷上这药膏不足十五日,他的伤口就已全部消失,看来大家这几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大家围在杨晋一身边激动不已,杨晋一从他们对话中得知,这“润玉生肌膏”是师娘祝宛如带领他们一齐新研的创伤膏,对于治疗刀剑之伤大有裨益,他当下抱拳告谢,说自己想回去弟子寝舍,其中一位师兄道:“明天一早再下去吧,你大伤初愈,究竟适不适合下地活动,还要等明早师娘来了才能做决定。”
杨晋一闻言只得躺卧下来,询问诸位师兄本次弟子比选的情况如何,从他们口中得知,此次大赛的第一名是莫崖,第二名是重剑峰的师兄,第三名是心经峰一名师姐,第四名是自己的小师姐叶灵珊,几位师兄说这次大赛,绝大多数的人都猜测小师妹叶灵珊会赢,没曾想第五场她抽到了莫崖,上擂台之后,直接弃权不打,这惹得师父叶一城大为恼火。到了第六场决胜局,小师妹甚至都没去前山广场,是以莫崖最终获胜。
“要是你没负伤,大伙儿甚至认为你能获得第一。就是可惜了小师妹,不知道后面这两场她怎么回事,竟然直接弃权了。”一位师兄叹息道,“听说师父因为这件事,将她痛骂一通,还禁了她的足。我们都有一阵子没见着小师妹了,我想她定是不愿嫁去云山门,用这种方法来表达抗议。”
有人杵了杵这位说话师兄的胳膊,提醒他说话注意着点,后者叹息一口,赶忙噤声不语。
杨晋一道:“小师姐现在还被禁足吗?”
那位师兄摇头道:“师父前天已经领着初阳境和明清境的获胜者下山了,听说要去拜访般若寺、云山门和青衣门,另外顺道走访一下江湖上的其他正教门派。”
杨晋一微微地点头,侧过身子不再说话。
天蒙蒙亮时,祝宛如来到了炼药大殿,听说杨晋一痊愈,祝宛如也感到有些惊讶,检查过杨晋一的伤势后,发现他确已痊愈,便同意了他离开炼药大殿的请求。在他离开前,祝宛如又拿给他一枚下山令牌,对他道:“你师父下山前,已经同意了你外出寻亲的请求,为期两个月,时间一到,不管是否找到爹娘,都要在赶回山门报到,明白了吗?”
杨晋一点头应是,又叩谢了师父师娘,便告辞了祝宛如。
他先去了弟子寝舍,不见长珀三位师兄,从其他师兄口中得知,师伯成澜沧将他们三个叫去了剑冢峰,说是帮忙给杨晋一收拾寝舍去了,心中感动,赶紧御剑往剑冢峰去了。
落在剑冢峰的前山石坪,他沿着石路往西面的弟子寝舍走去。
剑冢峰的弟子寝舍已经几十年没人居住了,杨晋一来到剑冢峰之初,因为没打算在这里常留,也就一直没有去打理;前不久师父叶一城将他安排在剑冢峰上常驻,他本想着等这次比赛过后,再来打理住所,没想到师伯已经先他一步,让长珀师兄几人来帮忙了。
沿着石路走了半盏茶的时间,辗转了数个弯,总算来到一座斑驳陆离的大院前。
大院四周杂草蓬生,半人多高的院墙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草,行至近前,伸手推门,不想竟将半扇大门给推塌了去,大门哐当一声倒在地上,立马折成两段。
院内,联排房间的其中一扇门内探出刘扶苏的脑袋,他看到来人,面露喜色,叫道:“小师弟!”
话音刚落,长珀和肖玉抱着一堆杂物冲出门来,眼见确是杨晋一,三人将各自手上的杂物丢在院内,激动上前,将他的肩头搂住问长问短,得知杨晋一已无大碍,便取出两坛酒和四只碗,拉住杨晋一坐在檐廊下喝了起来。
杨晋一对三位师兄的帮助表示了感谢,结果被长珀狠狠批评了一顿,说师兄弟之间,绝不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话;他又问成澜沧在哪里?三人说这位师伯这段时间被几位长老师叔请去各自的峰上教授“一心两意剑”和“澜沧拳”,这次比赛过后,师父叶一城已经松口,同意把成澜沧自创的功法列为宗门弟子日常功课,让大家修炼学习。
至于屈宁的情况,刘扶苏颇有些调侃的意味道:“这小子可遭了大罪,师父要将他逐出师门。”
肖玉撇嘴道:“听说那家伙在议事大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哼,他也不想想,自己对我们小师弟下手的时候,怎的没留情?”
杨晋一对当时受伤的印象不是太多,长珀心有余悸道:“你昏迷了不知道,那天擂台上尽是你的鲜血,我们还道你……”他撇了撇嘴,“后来听炼药大殿的师姐说,你全身上下被剑刺得尽是血窟窿,”他啧啧不已,继续道:“那场面,我想想都觉得后怕。”
刘扶苏笑道:“还好小师弟福大命大,鬼门关前走一遭,日后大路坦荡荡,来,恭喜你痊愈,喝个三大碗。”
几人又饮三大碗酒。
杨晋一脸已微红,问道:“屈宁师兄当真被逐出师门了?”
“没有,”长珀道,“几位长老师叔都开口求情了,师娘说你虽失血过多,倒也没有生命危险,师父他老人家才作罢。”
杨晋一听完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暗想:倘若屈宁因为自己受伤而被逐出世门,他心里必然过意不去,毕竟自己技不如人,也不能完全怪对方。
檐廊上的数座油灯里落满了杂尘,灯已干涸,只留下一截不知是否能用的焦黑的灯芯;深挑而出地屋檐下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灰色蛛丝,上面大大小小挂满了昆虫的躯壳,看着可怖又荒凉。
四人谈笑声充斥在院中的每个角落,这座布满岁月痕迹的小院,终于在几十年后的今日,又重新有了一丝烟火气。
傍晚将至,四人这才将房间完全整理出来,成澜沧也从其他峰上回来了。
他来到小院,见到杨晋一,表情也不惊讶,殊不知他已经去过朴混峰,并得知杨晋一伤势痊愈的消息了。他欣慰地拍拍杨晋一的肩头,上下打量对方一眼,点头道:“只要没事就好。”说完,自己走出院门回祠堂山洞去了。
这晚,杨晋一和三位师兄一夜未眠,他们在这间刚刚打理出来的小屋里侃天谈地,听说杨晋一要下山寻亲,刘扶苏更是天南海北的大谈特谈,将自己在白龙阁里听到的一些江湖轶事说给大家听,又将齐厄州几个稍微大点的正教门派的位置和杨晋一说了,叮嘱他在外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去寻找这些正教同仁的帮助。
三人似是事先有过商量,在杨晋一面前只字不提叶灵珊。他们将各自身上的金银财宝分出一大半给杨晋一,说山下做什么事都需要钱财,刘扶苏又将他随身佩戴的玉佩拿给杨晋一,说他在山下只要是没钱了,用这枚玉佩去各个城市的白龙阁典当行,就有人给他送钱用。杨晋一被三位师兄的关心弄得热泪盈眶,见他满脸哭兮兮的模样,长珀命他不许落泪,不想杨晋一嘴上说着好,眼中的泪水却哗啦啦地往下流。
隔日一早,他们找到成澜沧,几人还未开口,成澜沧将自己的佩剑青玉递给杨晋一,告诉对方下山后,用这柄青玉剑来防身。昨日他已从祝宛如口中得知他要下山寻亲一事,回到祠堂洞里想了一夜,也不知给他拿点什么好,忽然想起对方的师伯剑在这次比赛里受损严重,当下决定将跟随了自己百余年的青玉剑拿给他用。
长珀三人惊愕不已,均未料到成澜沧要将自己的贴身佩剑拿给杨晋一用,要知道青玉剑在江湖上名声赫赫,其品相甚至比小师妹叶灵珊的龙须剑还要好,如此珍贵的法宝就这样拿给师弟使用,足可见这位师伯对师弟有多器重了。
杨晋一婉言谢绝,成澜沧脸色一沉,将剑硬塞进他的手里,语气严肃地对他道:“你这次下山,切记不可用真名,在外尤其当心魔教中人。”他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就道:“你早点下山,我去其他几峰传功,就不送你了。”说完,他让长珀三人送杨晋一下山,自己朝着正元峰的方向飞去了。
等成澜沧离开,杨晋一用一块干净的布将青玉剑包好交给长珀,让他晚些时候还给师伯。三人让他拿着用,但杨晋一坚决拒绝,说下了山自己就去物色一把衬手的剑,让三人不要担心,同时转告成师伯,让他不用担心自己。
离开剑冢峰之前,他这才想起一直没见着追雷鹳,询问之下才知道,那追雷鹳最近和朴混峰的滚地锦混在一起,这些天也是很少见着,杨晋一便即作罢,和三位师兄飞到前山广场,步行至山门,给值守弟子看过令牌,与诸位师兄一一告别,准备下山之际,朴混峰的一位师兄远远叫道:“小师弟,小师弟,等一等……”回首望去,但见是炼药大殿为自己疗伤的师兄。
等对方赶到近前,那师兄递给杨晋一好些药瓶和一张绢帛地图,道:“师娘让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让你在外一定注意安全。”
杨晋一鼻尖一酸,差点当着众人面再一次落泪,当下抱拳告谢,接过师娘为自己准备的东西,匆匆御起剑,远离了山门。飞出许久,他方才满面泪水的回过头,望着山门前的几位师兄,心中升腾起一股强烈的牵挂之情。
他立于高空,盯着“世门剑宗”四个大字,刹那间,只觉一切恍如隔世,过去那个心智幼稚的自己在这五年里被不断的打磨雕凿,现如今他已十五六岁,外表和内在都有了极大的变化,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嘴里只有爹娘的小杨晋一了。
他咧嘴一笑,虽然自己仍在落泪,但那暖心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他找到了爹娘后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回剑宗,因为追雷鹳去前山广场,他被罚了一年的禁闭,虽然是禁闭,这时候想起来却倍觉温暖。
遥想五年前,他还不过是个懵懵懂懂的少年,不知明日为何;五年后的今天,他已身怀本领,御剑在这万丈高空。这五年间,他所经历的煎熬,旁人难以体会,但终是苦尽甘来,学有所成,于这天地之间,学成了能让自己立足世间的本事。最令他大受感动的是,手中紧攥的那张地图里,师娘用娟秀的字迹在青竹山世门剑宗所在的位置上,写了一个小小的“家”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