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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016

肖芥子五岁那年 , 父母离婚 , 原因是 , 母亲肖灿竹生了病 。

离婚之前 , 两人频繁争吵 , 但双方有默契 , 吵架时都背着女儿 , 有时吵得脸红脚子粗 , 远远看到她蹦蹦跳跳地过来 , 会立马换上笑脸 , 一副恩爱模样 。

是以那时候的肖芥子 , 更确切地说 , 肖结夏 , 宛如生活在蜜糖之中 , 一天到晚都喜激激的 , 连名字都拿来跟幼儿园的小朋友显摆 。

她说 :“ 我妈说 , 我是生在夏天的 , 结夏 , 就是把整个夏天打个蝴蝶结送给我 , 多美啊 , 还有啊 , 我的小名叫 「 小结子 , 就是小小蝴蝶结子的意思 。 你名字什么意思 7“

那个小朋友叫王毛毛 , 憋了半天憋不出自己名字的美好意境 , 说了声 “ 臭美 “ 气哗哗地走了 。

是以那时候的她 , 在幼儿园并不招小朋友们待见 , 排舞蹈剧时 , 还曾被公推去演高傲的小孔雀 , 最后被拔光了毛的那种 。

但她还是喜激激的 , 因为小孔雀的戏衣最好看 , 上场时最华丽 , 拔毛就拔毛嘛 , 反正是在剧未了 , 不重要 。

她记得 , 是在五岁半生日的那天晚上一一没错 , 因为她喜欢吃生日蛎糕 , 她们家跟别家不同 , 半岁也要庆祝一番一一她被父母激烈的争执声吵醒了 。

她揉着惺忠的睡眼 , 懵懵懂懂爬下小床 , 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缙 。

客厅里 , 肖灿竹坐在沙发上 , 双手挺着脸哭 , 地上狼藉一片 : 花瓶础碎了 , 修剪过的花枝像娇艳的尸体 , 横在水晃晁的白色地瓷砖上 。

还剩了一半多的生日蛋糕也掀翻了 , 五色的奶油蹭在桌角 、 椅面 , 以及父亲锋亮的皮鞋上 。

这是 … 父母打架了吗

肖芥子还没反应过来 , 听到父亲嘶哑的 、 强压愤怒的吼声 。

一一你这是诈骗 , 婚姻诈骗 , 懂吗肖灿竹 7“

一一你有这种病 , 还遗传 , 结婚前你为什么不说 “

一一 「 女儿怎么办 你要早说 , 我根本就不会要孩子 ! 自己受罪还不够吗 1 “

再然后 , 她看到父亲拈起行李包 、 大步向外走去 。

肖芥子本能地冲出去 , 叫了声 :“ 爸爸 1“

父亲停下脚步 , 回头看她 , 双目通红 , 一反常态 , 没笑 , 也没过来抱她 , 只喃喃说了句 : “ 你也是个受罪的命 。“

说完就走了 , 门摔得山响 , 摔得地上花枝映在水中的影子都颤了一下 , 还漾开了浅浅的水痕 , 怪好看的 。

那之后 , 父亲没再回来 。

日子继续往下过 , 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

当然 , 硬要找的话 , 也能找出几条 : 比如她改跟母亲姓了 , 比如肖灿竹喜欢上一种灵蛇缠龟 “ 的图样 , 总喜欢往女儿衣服上绣 、 鞋跟上印 ; 再比如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发现 , 肖结夏不再显摆也不再臭美了 , 于是期未时 , 一致把小红花投给了她 。

母亲到底生了什么病呢 肖芥子暄随观察过 。

看不出什么 , 就是典型的身体不好 、 体弱多病 : 不是头疼脑热就是腰酸背痛 , 有时走到半道 , 累得扶住墙 、 半天不挪窝 ; 还有时说着话会喘不上气 、 振着心口一直呻吟 。

反正 , 没什么大不了的 , 一言以概之 : 全方位的虚弱吧 。

肖芥子初次发病 , 是在十六岁左右 。

起初 , 真没觉得是病 , 只当是学业重 、 四体不勤 , 给累的 : 她的手指脚趾会突然发麻 、 不听使唤 , 过了好几秒才恢复 。

举个简单的例子 , 上自修时笔掉在地上了 , 弛腰去捡 , 本身食指和拇指协同合作 , 就能把笔给捏起来 , 然而突然间 , 食指动不了了 , 直愣愣杵在那儿 , 只余拇指徒劳使力 , 像长了个整脚的蟹钳 。

还有一次 , 是在食堂吃饭 , 正吃着 , 舌头动不了了 , 猛然间僵了几秒 , 于是满嘴的饭就那么卡在嘴里 , 吐不出 、 也没法吞咽 。

由于只是几秒 , 没当回事 。

一天晚上 , 和母亲吃饭时 , 蓦地想起这事 , 当笑话一样讲 :“ 妈妈 , 我最近学习太努力了 , 都累出病了你知道吗 …“

万万没想到 , 肖灿竹听到一半 , 面色惨白 , 连碗都没端住 , 站了两回才从椅子上站起身 , 单薄的身体抖得厉害 , 嘴里不住念叨着 : “ 你怎么这么早 你怎么会这么早 7“

肖芥子一头雾水 :“ 我这么早什么啊 “

后来才知道 , 这就是发病 , 父亲口中那个

“ 遗传病 “。

这是一种罕见病 , 有点类似于原发性低钾周期性麻痨和 cidp ( 慢性炎性脱髓鞘性神经根神经病 ) , 但又显然不是 , 前两者虽然也是罕见病 , 但至少有初步治疗的方法和应对方案 , 她们家这个 , 没有 , 绝疙 。

简单来说就是 , 人体各部位会随机 、 突发丧失功能 , 类似于 “ 宗机 “

「 罢工 「。 比如你正走在路上 , 突然膝盖以下罢工 、 走不了路了 , 那你只能木然杵在那 , 或者当自己没有腹 , 爬到路边 。

再比如你正和朋友谈天说地 , 突然肺不工作了 、 不能喔气 , 短时间内还好 , 万一拖个几分钟 , 人真是能活活憋死 。

总之 , 各种状况 , 即便不当场要人命 , 也会让人想死 , 例如构音障碍 、 面瘫 、 眼神经麻瘙 、 大小便功能障碍等等 。

这病从发病到大去 , 一般 10 到 15 年 , 初期疙状轻 、 时长短 , 还能勉强应付 , 之后就会慢慢加重 , 最后怎么撒手西去视个人情况 : 有人是慢刀割肉型 , 受了一大圈罪 , 躺病床上走 , 还有人是一击即中 , 比如心脏停摆 。

肖芥子被这个消息给刀傻了 。

她这个年纪 , 正是各种展望美好前景的时候 , 哪经得住这个 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 , 心里头只剩下愤怒了 。

对母亲的愤怒 。

她终于明白父亲走的那晚 、 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 也知道母亲的貌似 “ 体弱多病 “ 源出何处 , 她暴跳如雷 , 冲着母亲又哭又嚷 , 说的话路父亲当时如出一辙 。

一一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 你早知道会这样 , 不要生我啊 ! “

一一你自己受罪还不够 , 非拉个战友 、 跟你一起遭殃吗 7“

母亲和当年一样 , 哭成了泪人 , 苍白无力地给她道歉 :“ 对不起啊 , 妈妈也没想到 , 你会病发这么早 …“

肖灿竹是在肖芥子五岁那年发的病 , 她计算了时间 , 为自己感到庆幸 , 觉得自己努力再努力 , 可以陪女儿到二十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