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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槐堂看了信这个气,什么叫你给我留了一多半,那是我的人。后来一想,这人守西疆也是不容易,封疆大吏这活是好干的?他这代班大吏一干上就知这么多年贺兰城不容易。
算了,这家伙说的也都是正理,办的也都是苦差,给他派吧。加上贺兰城自己又从西疆征调了一百多医倌,其中包括羌医藏医,赶赴滇南。两边加起来,又是三百之数,赶到时解了滇南燃眉之急。
原来的医倌医女能得到休整,也能缓过来,羌医藏医的医药也有独到之处。
这边王令仪到了这位二叔府上。这宅子在西大街最角落里,算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府门虽是常见的当大街而开,却一左一右两棵大树,将那府门掩映其中。
前院不大,收拾得干净利落,一排厢房,应该是府中下人所居,王令仪大概环视一圈,如果所有仆人都住这,不过也就是十几个仆婢。
再往里走,中院院落极大,较一般居所的院落大了一倍有余。以这位二叔家只有十几个下人来看,府中似乎不应有如此排场的设置。这个院落内花草果木错落有致,花开繁盛,郁郁葱葱,是精心设计过的。
领路的老仆似乎知道王令仪的疑惑,便道:“主子将三进三出的院子改为两进的院落,就是为了要个大院子。我家夫人生病,不太方便出门,但在屋里拘久了,也是无趣,所以特意做个大院子,当园子给夫人逛。”
王令仪点点头,可直到见了这二叔二婶才知道,“夫人生病”是什么意思。乍看过去二叔二婶的容貌甚是登对,王令仪想:江家男子的容貌倒是都生得好。
可见礼之后坐下来近观,就知这位二婶杨氏恐怕是痴傻之症,虽有好相貌,那心智宛若幼童。又显然极为依赖二叔,目光之中全是信任亲昵。
二叔对这位二婶也颇为温柔耐心,眼神之中皆是宠溺。
寒暄过后,王令仪决定单刀直入,她想过了,如果能查清小侯爷江衡确有难言之隐,那夫妻一场,自是风雨同舟。
如果只是骗她,那和离也好搬走也好,她自己的温泉庄子难道是住不得?这个下毒害她的仇就自己报。
曾经小侯爷对她说,上天入地也要治好她,如果真的治不好,她死之前,他会杀了春柳,然后和她一起死。她信了。也知父兄和江衡一直都在找鬼谷怪医,可这次江衡又骗了她,还是为了春柳……
当下寒暄之后直接对二叔道:“是为春柳一事前来……”
话还未说完,就见二叔很紧张地看了二婶一眼,一边示意王令仪停下。见二婶没有什么异样,才道:“我们去院子里坐吧。”
到了院子里,有一处枣树,树荫下摆有藤椅茶几一套,江家二叔请王令仪落座,又让下人陪着二婶在院子里玩,他也可远远看见。
这才对王令仪道:“对不住了。贤侄媳,有些话我夫人听了会变得…变得焦燥,所以……如此她玩她的,听不到我们说话便好了。”
王令仪忙道:“二叔客气了,原是我考虑不周。”见此处已适合谈话,就将春柳下毒害她,小侯爷力保春柳一命,将春柳送出京都许配人家,其后春柳诬陷未来公公,受罚后退婚回京一事前前后后都说了。
江家二叔听完,长叹一声,半晌对王令仪道:“没想到还要累及大哥和侄子侄媳。”
江家二叔道:“侄媳妇,江衡决不可能对春柳有什么心思,春柳是我女儿。”
江家老太爷掌兵那会儿,还是轩辕老头子当政,那会儿局势更加混乱。老太爷的发妻在家天天提心吊胆,陪嫁丫鬟慕和一直相伴左右。
后来老太爷归府,在发妻的张罗下,纳了丫鬟慕和为妾。原配生了如今的老侯爷,王令仪的公公江北;妾室生下了江家二叔江南。
老太爷长年征战,府里就是这一妻一妾带着两个孩子相互支撑着过。
等两个儿子长大些,老太爷不顾一妻一妾的反对,把两个儿子都带去了军营,两个半大小子几乎是在军营里泡大的。
江南道:“我在父亲军营中当兵,与驻扎地的边民打铁匠俞明义相识,后又认识了他妹子俞明花。
那时我和俞明花两情相悦,我去告知父亲要退掉京都原订的婚事。父亲大怒,问我知不知道一个好端端的姑娘被退婚会有什么结局?
但那时我和俞明花已经……已经有夫妻之实,无论如何要为她搏个名份。父亲将我打了一顿,绑着回京完婚,我在新婚夜逃了,盖头都没掀。
回边城之后与俞明花相拥而泣,不论京都的家还是军营我都回不去了,我与俞明花一起在边陲小镇隐居三年。
开始自然是好,后来无比想念军营,想念京都的家,想念父亲母亲姨娘大哥,还有我从小到大的朋友,军营里的兄弟。
我偷偷回京都看望姨娘,也见到了独守空房三年的杨氏,我名义上的妻子,明明是个姑娘家,梳着妇人髻。对杨氏我心有愧疚,这三年是她在照顾姨娘。她倒平静坦然,说既是我回来了,就办和离吧。
姨娘不许,说我一个大男人既已是家外有家,怎么都能活。杨氏一介孤女,和离之后怎么办?
杨氏的父兄是守北疆边境的父母官,虽是文官,与我父亲交好,后来父亲由北境调至西路军,离得远了,但两家父亲的情谊非比寻常。
那时我才得知,在两年前与北匈的战斗中,杨家父兄让百姓走,自己登城,血战而亡,其中包括坚持不走亦留下参战的杨家女眷,全家战死,只余这么一个孤女。
我回边城后,怎么也忘不掉杨氏那张脸,想起来小时候在北境还是见过的。没想到她也来了西北边塞,找到我,送了好多东西,说是姨娘怕我受苦。又对我说不必为难,和离可以悄悄办好,不必告知父母姨娘。
她说自我走后,姨娘牵肠挂肚。她说哪有母亲不牵挂自己儿子,不希望儿子能回家的。是她的存在让大家为难了,也委屈了俞姑娘,所以借着送东西的名义,悄悄来办和离。
我听了心乱如麻,找了个理由拖着,被俞明花知道后与我大闹了一场。
我不能回军营,不能回京都,现在不能回边关的家,要与毫无过错的妻子和离,她还是一介孤女,受尽委屈伤痛,却还想着别人。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
苦痛之下喝得大醉,在酒楼墙壁上胡乱写了几句。因为没带酒钱,第二天去酒楼付钱时,发现那词的下半阙被补全了。
问了小二,追出去,竟然是杨氏,她也没料到是我,吃惊之下淡然道别走了。
北匈驱赶北羌至这座边城,许是见城防空虚,准备顺手打个兔子。我边城军民奋起抵抗,我从军多年,虽然此时为民,自然登城而战,却见杨氏也在。
我让杨氏走,她不走,说自己年少时久居边关,练过骑射,多一人多一分力。我见她舍生忘死,几乎是不顾性命,就向她靠拢,却不料反倒是她替我挡了一箭,她倒下时目光都散乱了,只说这样就好,这样死了最好。
我听了,难受至极,我若是同意和离,她应该已经返回京都了。我把一个好端端的姑娘逼到死了最好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