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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夫人也奇怪她怎么会想到这些,她将杂乱的思绪扔出去,问程瑜瑾:“大姑娘,你和霍侯爷,是怎么回事?”
程瑜瑾脸上的笑淡了淡,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寿安堂一下子安静了,众人的眼睛都落到程瑜瑾身上。程元z低头扫了程瑜瑾一眼,难得生出些怜惜。
虽然他这个侄女心机深沉,处事不正,可是在退婚这一点上,她确实是全然的受害者。
就比如现在,明明是霍长渊来退婚,但是众人都在质问她,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霍长渊才会退婚。
程瑜瑾低头,隔着纤长的睫毛看不清神色,过了一会,她才低声说:“孙女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程老夫人将信将疑,“你不知道,霍侯爷为什么要来退亲?你若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过去当着众人的面,撕毁婚书?”
竟然是程瑜瑾自己撕毁婚书,程元z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想起刚看到程瑜瑾时的画面,慢慢把前因后果都补全了。
阮氏一大早就听人说霍家上门退亲来了,当初程瑜瑾和霍长渊定下婚约,阮氏为大女儿高兴了一小会时间,很快又开始心疼自己苦命的小女儿。明明是同胞姐妹,命运也该是相同的,偏偏因为程瑜瑾抱给了大房,她的墨儿就要什么都被压一头。连府外新送进来的锦缎,也要让程瑜瑾先挑完了,才轮到程瑜墨。
程老夫人还美名其曰长幼有序,阮氏酸涩地想,分明是在偏心大房罢了。就因为大房娶了门娘家厉害的妻子,所以整个程家都要供大房吸血,二爷明明比程元贤勤勉聪慧,学问也好,可是程老夫人就是将全部的资源都供给程元贤,为程元贤买官,打点关系。而二爷都在一个清寒职位上待了五年,明明找对了门路很快就能升上去,程老夫人却像看不见般,一心向着大房。
大爷毕竟是长兄,身上带着世子的名,日后要接手宜春侯府的家业,程老夫人偏心,阮氏忍了。那墨儿呢?墨儿差了什么,凭什么要被压一头,什么都挑对方捡剩下的?
衣服首饰是如此,婚事也是如此。阮氏先前不知道多眼热靖勇侯府的婚事,一心想,她的墨儿懂事乖巧,不争不抢,做什么事都想着父母亲,不知道有多可人疼。听说霍长渊是从军之人,这样铁血的汉子,不就该配墨儿这等温柔娇俏的吗?程瑜瑾和她那个母亲学的一样,做什么事都端着,哪有墨儿活色生香,嫁过去,能讨靖勇侯喜欢吗?
阮氏先前不无牙酸地想,听说是在山庄里救了霍长渊一命,程瑜瑾才捡到这桩好姻缘。他们墨儿当时也在呢,老天爷也偏心,这种事,怎么不落到墨儿身上?
阮氏就这样又高兴又酸涩地纠结了两个月,结果今日一大早被人喊起来,说霍家上门来和程瑜瑾退婚了。
阮氏又惊讶又震撼,什么,退婚?
程老夫人和庆福郡主都赶到正堂了,阮氏不好过去,只能眼巴巴盯着,一看程老夫人回来立马追到寿安堂,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听到程老夫人说起退婚,还是程瑜瑾自己撕毁了婚书,阮氏心情一会紧张一会苦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她“呀”了一声,看向程瑜瑾:“大姑娘,你得了这么好的婚事,旁人羡慕还来不及,你怎么自己给撕了?”
程瑜瑾依然低着头,身为一个女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问起这种事,实在难堪。庆福郡主不在意程瑜瑾怎么样,但是阮氏问到大房头上,庆福郡主就一定要冷嘲热讽回去:“怎么就不能撕了?大姑娘身份不同,有的是人家可挑,不像别人,撕了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婚事了。”
庆福郡主说着若有若无地瞥了阮氏一眼,嘲讽之意十足。阮氏顿时火起,她暗自咬唇,最后只能虚弱地笑了笑:“大嫂说的是,大姑娘是你的女儿,身份高,当然不一样。”
庆福郡主和阮氏针尖对麦芒,正暗暗咬牙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细细弱弱的叫声:“祖母,娘亲。”
众人回过头,程瑜墨穿着藕荷色长袄,下巴尖几乎和布料一样浅淡。她低头咳了咳,抬头对众人抿唇一笑:“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二姐儿来了。”程老夫人淡淡地扫了一眼,说,“你大病未愈,先坐吧。”
寿安堂的丫鬟搬来绣墩,程瑜墨看了程瑜瑾一眼,连忙摆手:“这怎么能行,大姐姐还站着,我怎么能坐?”
“你身体弱,冬天那场病还没好,快坐吧。”程老夫人开口道。
程瑜墨又看程瑜瑾,程瑜瑾露出端庄大方的笑,说:“祖母都发话了,二妹妹看我做什么?祖母疼你,快坐下吧。”
程瑜墨这才扶着丫鬟的手坐下,眼力好的丫鬟给程元z搬来方木椅,一个嬷嬷笑道:“九爷怎么也站着,还不快去给九爷上茶?”
这就是高门大宅里的食物链,程老夫人一句话就能决定几个儿媳、孙女的待遇,而程元z从外地回来,即便是庶子不得程老夫人喜欢,也没人敢让他站着。
庆福郡主和阮氏已经嫁人十多年,生儿育女,一把年纪,可是现在还要站在程老夫人身边侍奉,无论家宴还是客宴,都没有媳妇落座的道理。程瑜墨因为大病得程老夫人怜惜,也只是搬来一个绣墩,虚虚地坐半个,可是程元z站在这里,都不消程老夫人说,下人就搬来了方正的木椅。
弱肉强食,一目了然。
程元z瞟了一眼,依然站在原地不动,说:“不必。我来看看侯夫人,坐不了多久,不必折腾了。”
他个子在男子中都算高的,站在一屋子女眷中,越发清隽如竹,修长挺拔,显眼极了。他一动不动杵在程瑜瑾身边,程瑜瑾竟然奇异地感受到一种安全感。
程元z不肯坐,女眷们尴尬了片刻,偷偷去瞄程老夫人。程老夫人脸色不好,但也没说什么,今天从一起身,就全是糟心事。
女眷们不敢说话,这时候程瑜墨握拳咳嗽了两声,放下手笑道:“我进门时听到娘亲说什么一样不一样,这是在说什么?”
当然是庆福郡主和阮氏又在别苗头,程老夫人不悦地瞥了两个媳妇一眼,嫌弃她们在姑娘面前说这些。好在程老夫人没有当着众人的面给儿媳没脸,而是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大姐姐婚事退了,你娘和你大伯母感叹两句罢了。”
“大姐姐婚事退了?”程瑜墨看向程瑜瑾,眼中带上愧疚,站起来对程瑜瑾说道,“对不起,大姐姐我不知道……”
程瑜瑾心里冷冷翻了个白眼,面上依然温柔大方地笑着,看向程瑜墨:“二妹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
程瑜墨支吾,正是因为她告诉了霍长渊真相,程瑜瑾才会被退婚,程瑜墨没想到这么快,所以下意识说了对不起。现在突然被程瑜瑾揪出来问,她一下子支吾了。
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她和霍长渊的事,怎么能说呢?
见程瑜墨不肯说,程瑜瑾心里说了声果然。她并不知道程瑜墨和霍长渊的纠葛,如果前世程瑜墨在婚前和她说了实情,她未必非要当棒打鸳鸯的恶人,此事完全可以圆满解决。但是程瑜墨死活不说,非得等到程瑜瑾嫁过去,怀了孕,才一边痛苦一边情不自禁地和她的霍哥哥你追我躲,虐恋情深。
这辈子程瑜墨重生,倒是利索地一开始就和霍长渊说开了,程瑜瑾啪塔一声成了冒名顶替的恶毒姐姐。现在程瑜瑾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在众人面前将她和霍长渊的事情说开,可程瑜墨突然胆怯怕羞起来,不肯说了。
程瑜瑾连理都不想理她,程元z察觉到程瑜瑾的细微变化,又不动声色地瞥了程瑜墨一眼,不期然想起今天他看到的,程瑜瑾对霍长渊说“你的墨妹妹”。
原来,是这个墨。
程瑜墨被程瑜瑾那句话羞得满面通红,头都抬不起来,其他人不知道程瑜墨昨天和程瑜瑾说了什么话,他们只当程瑜墨愧疚起了这个话头,结果被程瑜瑾迁怒。阮氏脸色不太好,然而现在程瑜瑾是庆福郡主的女儿,她没有教训的资格。程老夫人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都行了,少说两句吧。”
然后她看向程瑜瑾:“大姑娘,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不知道退婚内情?你当众撕毁婚书,乃是大大得罪了靖勇侯府,后来靖勇侯追出去,和你说了什么?”
程瑜墨听到这里一惊,什么,长渊哥哥竟然追着姐姐出去?不对,大姐姐竟然亲自撕毁了婚书?不是说好了霍家来退亲吗,为什么看着,像是大姐姐完全看不上霍家一样……
被当着这么多人质问,实在不是件舒服的事。众人眼睛都灼灼盯在程瑜瑾身上,程瑜瑾面色不变,说:“没什么,就是霍侯爷对我说抱歉。能和宜春侯府结亲,他十分荣幸,只是那天雪夜风大,他弄错了救命的人,所以才误会是我。他亲自向我赔罪,还托我向祖母说对不住,他日后必登门请罪。”
“真的?”程瑜瑾这番话说的漂亮,可是程老夫人十分怀疑,霍长渊如果要请罪,今日就不会是这个态度,而且霍长渊追出去时的脸色……也不太像是去赔罪的。
程老夫人皱眉:“大姑娘,你自小懂事,遇到这种事该怎么说怎么做,你应当清楚吧?”
程瑜瑾被连连逼问,她低头,正打算用示弱来转移焦点,突然听到身边的程元z说:“大姑娘所言没错。”
程瑜瑾愣了一下,惊讶地抬头看他。
程元z神情还是清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来,却听到他嗓音清冽,不紧不慢地说:“我回府时正好撞到大姑娘和靖勇侯,情境一如大姑娘所言。”
程元z声音非常好听,他说话不是铿锵有力、声若洪钟那种的,但正是这种从容不迫,带来一种无形的威压,让人只想低头臣服。他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说程瑜瑾说的不错,要撒谎也是程瑜瑾撒。
然而仅这样一句话已经足够了,庆福喜笑颜开,程老夫人也不好再问,只能对着程瑜瑾淡淡点头:“既然没事,那此事就罢了吧。以后不能这样行事,你是女子,不可和外男独处。”
程瑜瑾低头:“是。”
程老夫人盖章定论,没人敢再嚼扯这些话。话题很快就翻篇,程瑜瑾悄悄地松了口气。
程元z只听了两句,就动身说告辞。他出门前,突然扫了程瑜瑾一眼:“侯爷交待给你的话,你不去做?”
程瑜瑾委实怔了怔,程老侯爷交待过她?程元z说这话时声音不小,现在众人都看着,程瑜瑾只能装作刚想起的样子,说:“多谢九叔提醒,我差点忘了。祖母,母亲,我先告退了。”
丫鬟们连忙活动起来,服侍程瑜瑾穿披风,换靴子。程瑜瑾在阁间做这些的时候,程元z就站在门口等。等她穿戴整齐出来,程元z淡淡扫了她一眼:“走吧。”